原著 :[德] 京特·K·科朔雷克

译者:小小冰人

1944年6月9日,我再次回到了战斗中。据空中侦察报告说,在敌人的集结地发现了大批坦克。可是,据此判断苏军正在发起一场大规模攻势并未被证明是准确的,我们只卷入了一些小规模战斗,仅有两名士兵负伤。

6月15日。今天,我们位于雅西和特尔古弗鲁莫斯之间,在一处高地上挖掘阵地,我们俯瞰着一片绿色的平原,视界极好。在我们身后,几座农场的建筑被敌人的迫击炮火击中后正在燃烧。风不时地将黑烟吹到我们的脸上,烟雾的气味相当可怕,令我们难以呼吸。那些房屋早已被它们的主人所丢弃,可他们逃走时没能将牲畜牵出建筑,带上它们一同离开。要是这些牲口没被饿死,它们也会被炮弹炸死。牲畜的尸体躺得到处都是,腐烂的程度不一,散发出可怕的臭气。

6月16日。夜幕降临后,我们小心留意着阵地前方宽广而又平坦的地面上敌人的动静。预期中的进攻并未到来,但敌人用高爆弹对我们轰击了一整夜:敌人能看见我们的位置,这是因为我们身后的火焰不断升起,清晰地暴露出我们的身影。

6月17日。灰暗的拂晓出现了浓雾,在风力的推动下,大雾似乎正朝着我们这里慢慢移动。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雾气。敌人也许会利用清晨的雾色,在其掩护下向我们逼近。

乳白色的雾墙朝着我们逼近,看上去似乎越来越浓。透过瞄准镜,我注意到前方出现了一个猫着腰的家伙的轮廓,他的背上好像还背着个背包或是其他什么东西。我瞄准了他,在至少一公里的距离上,我朝着他打了个短点射。这一点射的效果如此出色,大家爆发出一阵欢笑。俄国人肯定是在身上携带了某种烟幕弹,显然,这就是出现“浓雾”的原因。我的子弹刚刚出膛,那个俄国佬的背包上便窜出了一股浓浓的白烟。他没有扔掉背包,而是转过身,沿着之字形路线狂奔起来,仿佛身后有人在追他似的。最后,他那背包里所有的烟幕弹都被引发了,在其他人看来,这家伙就像是装了个火箭助推器。

我们的重型武器随即朝着浓雾猛烈开火,彻底打乱了敌人的计划,阻止了他们的进攻。烟雾散去后,大批尸体以及几门迫击炮和其他一些武器散落在我们下方的地面上。

6月20日。尽管这些天来我们的行动主要是防御性的,但还是遭受了一些伤亡。负伤者中包括我们的上士,他再次奉命指挥我们这个实力严重受损的连队。没人知道他到底负过多少次伤:他佩戴着在尼科波尔桥头堡获得的金质战伤勋章(五次负伤后才能得到)。如果负的是轻伤,他会待在连部里休养恢复,但这次,他的伤似乎要严重些,因此,他不得不被送往团救护站,后来,他大概被转到国内的一所军医院了。

6月27日。我们团在6月21日被撤下了前线,此刻在波佩什蒂附近的一个休整地。尽管我们号称一个团,但实际作战兵力只相当于两个连。除了一名下士,我们连的老人只剩下七个。就连不时被分到我们连队的补充兵,此刻剩下的也已寥寥无几,大多数人不是负伤就是阵亡。所以,来自因斯特堡的新兵被补充进我们的连队。我们得到的就是一群混杂着年轻人和老年人的大杂烩,在他们当中还有许多德裔东欧人,另外还有一些俄国志愿者。上面不是用我们急需的武器重新武装我们,而是试图用一群只受过仓促训练的炮灰来弥补我们的实力。这简直是发疯!

7月14日。两个传闻四下流传。一个说法是,我们将被调往东普鲁士,以守住我们在那里的边境。我们想到,政府—指的是希特勒—是否真的相信敌人很快会到达那里。另一个说法是,“人民掷弹兵师”已经开始组建,目的是为了增强部队的战斗力。我们不知道“人民掷弹兵师”是怎样的一种部队。许多士兵开玩笑说,这可能意味着我们祖父辈的老人将作为最后的兵源被征召入伍。最近刚刚分到连队里的新兵们谈起了某种即将被投入的“报复性武器”。我们想知道的是,这些新式武器何时能投入—等我们的城市被夷为平地并被敌人占领后?休假期间我也曾听说过这些神奇武器,我觉得这只是个谣传,仅仅是为了给老百姓们带去某种新希望罢了。

7月15日。几天前派来了一名少尉担任我们的新连长。我甚至已数不清自1943年10月以来,我们有过多少位领导了。他似乎并不太差劲,但他无法给连队带来必要的归属感和战友情谊。不知怎么回事,某些东西消失不见了—我们这些老兵能感觉到这些。太多的生面孔加入进我们的队伍,我们不得不试着习惯他们。

我们这些老人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小圈子,新兵们对我们所获得的勋章以及丰富的前线经历钦佩不已,但我们对他们不太起劲。新来的领导者也是一样—他们不了解我们,无法对我们做出准确的判断,所以,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部署我们这些老兵,从而使连队达到最佳化。返回前线后,我们会等待并观望,在前线,我们相互依赖,那种团结感和战友情几乎是油然而发。

7月18日。休整和放松的日子结束了。我们驱车赶往罗曼,然后搭火车完成剩下的路程。实际上,我们的目的地是东普鲁士,尽管在途中,我们接到的命令发生了改变,我们重新赶往波兰。据说苏军已经渡过了布格河,正向西推进。

7月20日。当天发生了刺杀希特勒的事件。我们当中没人知道这一事件的原因。据说这是高级将领之间的阴谋,这些人将被处死。我们还惊讶地获知,从现在开始,传统的军礼被取消,取而代之的是“德意志礼”,我们必须使用举手礼,就像党卫军那样。但命令就是命令。我并不认为这个规定会对部队的士气起到任何提高作用。相反,我们感到惊奇的是,他们凭什么认为能打动我们这些士兵,从而与那些党的要人们更加亲近呢?不管怎么说,这些大人物总是前呼后拥,我们还得设法保护他们。他们给部队的指挥部派遣了政治军官,还给我们派来了具备国家社会主义理想的士兵。这纯属狗屁!难道这能帮我们生存下来?谢天谢地,我从未遇到过这种类型的家伙。我很怀疑这些家伙是否有胆量跟我们一起在战壕中御敌。

7月21日。进入波兰后,我们的任务是守住桑河上雅罗斯瓦夫附近的防线。敌人已经在几个地段试图渡过该河。白天时,我们遇到了一股与自己部队失散的德军,他们惊慌失措,沿着河岸的低地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他们告诉我们,他们的许多战友被波兰游击队打死了。夜间,我们与敌军发生了激战,成功地阻止了他们渡河的企图。

7月25日。天色尚黑时,敌人的一队坦克搭载着步兵发起了进攻。我们没有反坦克武器,不得不撤出了阵地。所有人惊恐地四散奔逃,在玉米地里寻找着隐蔽。敌人的坦克追了上来,很快便超过我们,坦克上搭载的苏军士兵发起了攻击,我们中的许多人在这场白刃战中身亡。瓦利亚斯和我躲在一片被雨水打湿后压平的稻草堆下。由于天色黑暗,我们幸运地没被敌人发现。

一个小时后,敌人的一些坦克被击毁,他们再次被赶了回去。我们壮着胆子爬出了玉米地。我和瓦利亚斯平安无事,甚至连我们的重机枪也完好无损。

这是血腥的一天,我们遭受了严重的损失。许多战友在与敌步兵的短兵相接中惨遭杀害。头颅破碎、腹部开口的尸体躺得到处都是,有许多已被坦克压扁。逃入玉米地时,我们的连长,那名少尉,失踪了。有人最后一次看见他时,他正跟着一些士兵奔逃,一辆坦克在身后追赶他们。他是负伤还是阵亡,或是落入了敌人之手,没人知道。根据眼前的这场屠杀来判断,敌人没抓俘虏。“失踪”这个词给家属带去了一线希望,尽管经历过俄国战事的人对这种希望不会抱有任何一丝幻想。敌人被压抑已久的仇恨,使得任何一个落入他们手中的人都不会有丝毫的生存机会,所有的希望都像春季阳光下的积雪那样融化消散。

尽管对我们的少尉不太了解,但我们还是对他的失踪感到非常遗憾。他可能只是经验不太足,但却是个具有强烈责任感、堪称楷模的军官。弗里茨·哈曼的副射手也牺牲了,连同他一起损失的还有他那挺重机枪的枪架。现在,可用的重机枪只剩下我这挺了。

文摘自《雪白血红:一名德军士兵的东线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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