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0日，美國新任總統拜登入主白宮，正式成爲美國新一屆領導人。在當前朝美關係陷入僵局、半島無核化與和平機制構建看不到任何希望、新冠疫情形勢依然複雜嚴峻的情況下，拜登政府將採取怎樣的對朝新政策牽動着半島問題相關各方的神經。

在前不久結束的朝鮮勞動黨第八次代表大會上金正恩指出，美國是朝鮮國家發展建設的最大敵人和阻撓者。在美國，無論誰當權執政，美國的本質和對朝政策都不會改變，朝鮮將繼續以“針鋒相對”（強硬對強硬、善意對善意）的方式與美國進行鬥爭和斡旋。

（圖片說明：朝鮮勞動黨第八次代表大會1月12日會議的現場。新華社/朝中社）

從拜登在競選過程中的對朝態度及言論、朝鮮半島當前局勢以及拜登政府眼下急需處理的內政外交事項等綜合情況來分析，拜登政府的對朝政策大致會有以下三種可能。

“極限施壓”和“戰略忍耐”並舉策略

這一策略可謂是奧巴馬時期對朝政策和特朗普時期對朝政策的“折中版”。即在不放鬆、不緩解對朝封鎖和制裁的情況下，長時間“不理會、不答理”朝鮮，靜觀其變，並最終迫其就範。從朝鮮和美國70餘年來 “鬥爭—對話—再鬥爭—再對話”的歷史發展軌跡來看，美國對朝鮮實施的或硬或軟、或軟硬兼施的政策始終沒能讓朝鮮屈服和就範，反而使朝鮮內部更加團結，維護國家主權、守護半島和平的意志更加堅定。朝鮮在勞動黨八大上宣示動員和集中全部資源和力量繼續堅持自力更生、自給自足的發展路線，便是這一意志和決心的體現。另外，從朝鮮以往對美國採取的戰略戰術做法及朝鮮當前最緊迫的訴求等層面來看，如果拜登政府採取“極限施壓”和“戰略忍耐”並舉策略，不排除朝鮮採取以發射新型洲際彈道導彈、進行潛射導彈試驗甚至是核試驗的方式來“倒逼”美國與其接觸。朝鮮在勞動黨八大上高調宣佈要重點研發戰略核潛艇、高超音速滑翔彈頭、固體燃料洲際彈道導彈等新武器以及提升核導精確打擊能力等，實際上就是在向美國傳導壓力，以引起美國的足夠重視。如果美國不接招、不理會朝鮮，繼續保持忍耐和沉默，朝鮮就會做出進一步的行動，如此一來，三年多來相對穩定的半島安全局勢恐將面臨重回對抗與對峙老路的風險。在這中間，最爲焦慮和着急的是裹挾在朝美之間的韓國。爲了能夠讓拜登政府聽取並接受韓方的建議，文在寅趕在拜登正式就職之日提名外交實踐經驗和人脈資源極爲豐富深厚的現任青瓦臺國家安保室室長鄭義溶爲新任外交部長官，以儘可能推動和促成新一輪的朝美接觸與對話。

設置前提條件，採取自下而上接觸方式

拜登政府若要採取這一策略，首先要考慮以下四個核心關鍵問題。

第一，預設怎樣的前提條件。這是朝美能否進行新一輪接觸和對話的關鍵出發點。從當前朝美關係現狀以及朝美兩國各自對無核化問題的理解、定義、原則、實施步驟和方法等情況出發，拜登政府設定的前提條件不能太具體或門檻太高，最好是原則性的、框架性的，比如雙方同意構建全新的朝美關係並致力於朝鮮半島和平機制的建設、朝鮮堅持半島的無核化等等。當然，如果不設任何前提條件，對於雙方開展接觸和對話是最爲有利的。

（圖片說明：這張朝中社1月15日提供的照片顯示，1月14日晚，朝鮮在平壤金日成廣場舉行紀念朝鮮勞動黨第八次代表大會閱兵式。新華社/朝中社）

第二，朝鮮能否同意和接受美方設置的前提條件。在半島無核化問題上，朝鮮一直堅持和強調“分階段、同步走”原則，並拒絕接受美方提出的一切無理要求。對於特朗普時期美方提出的“完全、可驗證、不可逆的無核化（CVID）”原則，朝鮮也並沒有理睬。從當前朝鮮所處的內外部環境、面臨的現實困難和戰略訴求等層面來看，美國撤消或改變對朝敵視政策並根據朝鮮作出的無核化舉措緩解和放鬆對朝制裁，或許是朝鮮可以接受的最低前提條件。如果這些條件得不到滿足，朝美之間的新一輪接觸對話恐怕遙遙無期。

第三，自下而上方式是否真的有效。從朝美兩國不同的政治體制、決策機制、具體操作以及雙方談判人員對問題的重要性認知等層面來看，拜登政府擬採取的自下而上方式是否真的管用有效，現在仍是未知數。由於無核化問題本身錯綜複雜，再加上朝美雙方在無核化問題上至今沒能達成一個清晰明確的共識，所以即便採取自下而上的方式，也不能保證雙方在重大關鍵問題上就一定能達成協議。而且如果談判雙方在一些具體和細節問題上錙銖必較、固持己見，這種自下而上的方式很容易變成長期無果的“拉鋸戰”，耗費雙方的忍耐力不說，也會影響雙方解決問題的信心。

第四，美國能否採取相應的對等措施。從半島核危機發展演進過程以及美國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採取的做法等來看，美國是否想真心實意地解決問題，朝鮮仍存疑慮。尤其是在朝鮮作出實質性的無核化措施後，美國能否相應地採取對等措施，將是雙方建立起信任和信心的重要標誌。如果拜登繼續步前幾屆美國政府後塵，只一味要求朝鮮採取實質性的棄核舉措，美方口惠而實不至，朝美圍繞無核化的談判與對話將繼續深陷泥潭，原地打轉。所以，拜登政府要想推動問題的解決，就一定要拿出雙方都可以接受的方案和實實在在的對等措施。

（圖片說明：1月20日，在美國首都華盛頓國會山，拜登在美國第46任總統就職典禮上發表講話。新華社記者 劉傑 攝）

藉助多邊平臺，在多邊框架內尋求解決方案

從當前拜登政府所要解決和處理的外交課題及其追求的多重外交效果層面來看，這一策略可能是拜登政府最有可能採取的對朝策略。原因主要有三：第一，僅憑朝美兩家解決不了半島無核化與和平機制構建問題。由於朝美雙方積怨太深，又缺乏互信，所以在無核化問題上很難達成一致意見。河內會談破裂，給本就脆弱的雙方關係又潑了一盆冷水，使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一點點信任瞬間被摧毀。再加上半島無核化問題本身錯綜複雜，涉及歷史、地緣政治、戰略安全、意識形態、大國博弈等綜合因素，所以僅憑朝美兩家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拜登政府對這一點有較爲清醒的認識。第二，藉助多邊平臺和力量，既可強化對朝鮮的遏制力，又可減輕美國的責任和負擔。在多邊框架內，美國可以動員韓日等國加強對朝的遏制力，也可與中國、俄羅斯進行協調，以強化美國對朝政策立場。尤爲重要的是，在朝鮮採取無核化舉措後需要對之進行補償和採取對等措施時，美國可讓韓日承擔部分責任，以減輕自身負擔。另外，在多邊框架內，美國還可以分散和對沖來自朝鮮的直接壓力。第三，借多邊平臺修復美韓、美日雙邊關係，並強化美日韓三邊機制。特朗普時期，由於美國強調“美國優先”和實用主義原則，美韓、美日雙邊關係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毀。例如，美韓關係因雙方在防衛費分擔、對朝立場、戰時指揮權移交等問題上分歧較大產生了一定程度的裂痕；美日關係因特朗普單方面退出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TPP）、美國奉行單邊主義和交易主義外交原則而受到了一定影響；韓日關係也由於歷史問題引發的貿易摩擦糾紛至今仍然陷入低谷。拜登政府正可以藉助多邊平臺，尋求解決半島核問題的同時，修復受損的美韓、美日關係，並藉此強化美日韓三邊同盟。除此之外，拜登政府也需要通過多邊平臺和機制來重塑美國的地區及全球影響力和領導力，而半島無核化議題正具備這樣的功能和作用。

自朝鮮半島發生核危機以來，美國曆屆政府出臺並採取了各種形式和內容的政策與策略。但時至今日，半島無核化與和平機制構建問題依然沒有得到有效解決，而隨着時間的推移和各種因素的累積疊加，解決問題的難度會愈發加大。拜登入主白宮，爲半島無核化、朝美關係正常化以及半島和平機制構建提供了新的機遇。希望這一次，美國的對朝政策切實有效，真正能爲推動朝鮮半島問題的解決發揮正向作用。

（作者樸光海爲中國社會科學院信息研究院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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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0日，美國新任總統拜登入主白宮，正式成爲美國新一屆領導人。在當前朝美關係陷入僵局、半島無核化與和平機制構建看不到任何希望、新冠疫情形勢依然複雜嚴峻的情況下，拜登政府將採取怎樣的對朝新政策牽動着半島問題相關各方的神經。

在前不久結束的朝鮮勞動黨第八次代表大會上金正恩指出，美國是朝鮮國家發展建設的最大敵人和阻撓者。在美國，無論誰當權執政，美國的本質和對朝政策都不會改變，朝鮮將繼續以“針鋒相對”（強硬對強硬、善意對善意）的方式與美國進行鬥爭和斡旋。

（圖片說明：朝鮮勞動黨第八次代表大會1月12日會議的現場。新華社/朝中社）

從拜登在競選過程中的對朝態度及言論、朝鮮半島當前局勢以及拜登政府眼下急需處理的內政外交事項等綜合情況來分析，拜登政府的對朝政策大致會有以下三種可能。

“極限施壓”和“戰略忍耐”並舉策略

這一策略可謂是奧巴馬時期對朝政策和特朗普時期對朝政策的“折中版”。即在不放鬆、不緩解對朝封鎖和制裁的情況下，長時間“不理會、不答理”朝鮮，靜觀其變，並最終迫其就範。從朝鮮和美國70餘年來 “鬥爭—對話—再鬥爭—再對話”的歷史發展軌跡來看，美國對朝鮮實施的或硬或軟、或軟硬兼施的政策始終沒能讓朝鮮屈服和就範，反而使朝鮮內部更加團結，維護國家主權、守護半島和平的意志更加堅定。朝鮮在勞動黨八大上宣示動員和集中全部資源和力量繼續堅持自力更生、自給自足的發展路線，便是這一意志和決心的體現。另外，從朝鮮以往對美國採取的戰略戰術做法及朝鮮當前最緊迫的訴求等層面來看，如果拜登政府採取“極限施壓”和“戰略忍耐”並舉策略，不排除朝鮮採取以發射新型洲際彈道導彈、進行潛射導彈試驗甚至是核試驗的方式來“倒逼”美國與其接觸。朝鮮在勞動黨八大上高調宣佈要重點研發戰略核潛艇、高超音速滑翔彈頭、固體燃料洲際彈道導彈等新武器以及提升核導精確打擊能力等，實際上就是在向美國傳導壓力，以引起美國的足夠重視。如果美國不接招、不理會朝鮮，繼續保持忍耐和沉默，朝鮮就會做出進一步的行動，如此一來，三年多來相對穩定的半島安全局勢恐將面臨重回對抗與對峙老路的風險。在這中間，最爲焦慮和着急的是裹挾在朝美之間的韓國。爲了能夠讓拜登政府聽取並接受韓方的建議，文在寅趕在拜登正式就職之日提名外交實踐經驗和人脈資源極爲豐富深厚的現任青瓦臺國家安保室室長鄭義溶爲新任外交部長官，以儘可能推動和促成新一輪的朝美接觸與對話。

設置前提條件，採取自下而上接觸方式

拜登政府若要採取這一策略，首先要考慮以下四個核心關鍵問題。

第一，預設怎樣的前提條件。這是朝美能否進行新一輪接觸和對話的關鍵出發點。從當前朝美關係現狀以及朝美兩國各自對無核化問題的理解、定義、原則、實施步驟和方法等情況出發，拜登政府設定的前提條件不能太具體或門檻太高，最好是原則性的、框架性的，比如雙方同意構建全新的朝美關係並致力於朝鮮半島和平機制的建設、朝鮮堅持半島的無核化等等。當然，如果不設任何前提條件，對於雙方開展接觸和對話是最爲有利的。

（圖片說明：這張朝中社1月15日提供的照片顯示，1月14日晚，朝鮮在平壤金日成廣場舉行紀念朝鮮勞動黨第八次代表大會閱兵式。新華社/朝中社）

第二，朝鮮能否同意和接受美方設置的前提條件。在半島無核化問題上，朝鮮一直堅持和強調“分階段、同步走”原則，並拒絕接受美方提出的一切無理要求。對於特朗普時期美方提出的“完全、可驗證、不可逆的無核化（CVID）”原則，朝鮮也並沒有理睬。從當前朝鮮所處的內外部環境、面臨的現實困難和戰略訴求等層面來看，美國撤消或改變對朝敵視政策並根據朝鮮作出的無核化舉措緩解和放鬆對朝制裁，或許是朝鮮可以接受的最低前提條件。如果這些條件得不到滿足，朝美之間的新一輪接觸對話恐怕遙遙無期。

第三，自下而上方式是否真的有效。從朝美兩國不同的政治體制、決策機制、具體操作以及雙方談判人員對問題的重要性認知等層面來看，拜登政府擬採取的自下而上方式是否真的管用有效，現在仍是未知數。由於無核化問題本身錯綜複雜，再加上朝美雙方在無核化問題上至今沒能達成一個清晰明確的共識，所以即便採取自下而上的方式，也不能保證雙方在重大關鍵問題上就一定能達成協議。而且如果談判雙方在一些具體和細節問題上錙銖必較、固持己見，這種自下而上的方式很容易變成長期無果的“拉鋸戰”，耗費雙方的忍耐力不說，也會影響雙方解決問題的信心。

第四，美國能否採取相應的對等措施。從半島核危機發展演進過程以及美國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採取的做法等來看，美國是否想真心實意地解決問題，朝鮮仍存疑慮。尤其是在朝鮮作出實質性的無核化措施後，美國能否相應地採取對等措施，將是雙方建立起信任和信心的重要標誌。如果拜登繼續步前幾屆美國政府後塵，只一味要求朝鮮採取實質性的棄核舉措，美方口惠而實不至，朝美圍繞無核化的談判與對話將繼續深陷泥潭，原地打轉。所以，拜登政府要想推動問題的解決，就一定要拿出雙方都可以接受的方案和實實在在的對等措施。

（圖片說明：1月20日，在美國首都華盛頓國會山，拜登在美國第46任總統就職典禮上發表講話。新華社記者 劉傑 攝）

藉助多邊平臺，在多邊框架內尋求解決方案

從當前拜登政府所要解決和處理的外交課題及其追求的多重外交效果層面來看，這一策略可能是拜登政府最有可能採取的對朝策略。原因主要有三：第一，僅憑朝美兩家解決不了半島無核化與和平機制構建問題。由於朝美雙方積怨太深，又缺乏互信，所以在無核化問題上很難達成一致意見。河內會談破裂，給本就脆弱的雙方關係又潑了一盆冷水，使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一點點信任瞬間被摧毀。再加上半島無核化問題本身錯綜複雜，涉及歷史、地緣政治、戰略安全、意識形態、大國博弈等綜合因素，所以僅憑朝美兩家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拜登政府對這一點有較爲清醒的認識。第二，藉助多邊平臺和力量，既可強化對朝鮮的遏制力，又可減輕美國的責任和負擔。在多邊框架內，美國可以動員韓日等國加強對朝的遏制力，也可與中國、俄羅斯進行協調，以強化美國對朝政策立場。尤爲重要的是，在朝鮮採取無核化舉措後需要對之進行補償和採取對等措施時，美國可讓韓日承擔部分責任，以減輕自身負擔。另外，在多邊框架內，美國還可以分散和對沖來自朝鮮的直接壓力。第三，借多邊平臺修復美韓、美日雙邊關係，並強化美日韓三邊機制。特朗普時期，由於美國強調“美國優先”和實用主義原則，美韓、美日雙邊關係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毀。例如，美韓關係因雙方在防衛費分擔、對朝立場、戰時指揮權移交等問題上分歧較大產生了一定程度的裂痕；美日關係因特朗普單方面退出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TPP）、美國奉行單邊主義和交易主義外交原則而受到了一定影響；韓日關係也由於歷史問題引發的貿易摩擦糾紛至今仍然陷入低谷。拜登政府正可以藉助多邊平臺，尋求解決半島核問題的同時，修復受損的美韓、美日關係，並藉此強化美日韓三邊同盟。除此之外，拜登政府也需要通過多邊平臺和機制來重塑美國的地區及全球影響力和領導力，而半島無核化議題正具備這樣的功能和作用。

自朝鮮半島發生核危機以來，美國曆屆政府出臺並採取了各種形式和內容的政策與策略。但時至今日，半島無核化與和平機制構建問題依然沒有得到有效解決，而隨着時間的推移和各種因素的累積疊加，解決問題的難度會愈發加大。拜登入主白宮，爲半島無核化、朝美關係正常化以及半島和平機制構建提供了新的機遇。希望這一次，美國的對朝政策切實有效，真正能爲推動朝鮮半島問題的解決發揮正向作用。

（作者樸光海爲中國社會科學院信息研究院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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