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達沃斯小鎮又下雪了。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今年世界經濟論壇首次將會議從雪野切換至雲端。但對於疫情尚未得到有效控制、主要經濟體均面臨有史以來最嚴重經濟衰退的歐洲來說，再沒有什麼比他們目前所處的疫情“嚴冬”更匹配達沃斯的皚皚白雪了。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1月26日公佈的最新一期《世界經濟展望》預計，全球經濟2021年增長率將反彈至5.5%，較去年10月的預測值上調了0.3個百分點；但與此同時，卻集體下調了歐元區19國和英國的經濟增速預測值，英國、西班牙和希臘等國預測值下降超過1%。這直觀地反映出，歐洲經濟整體復甦勢頭弱於預期。

“歐元區經濟復甦可能會延遲。”此前一天，歐洲央行行長拉加德在線上達沃斯的雲論壇中也表達了類似觀點。她說：“歐元區去年第四季度的增長率依然將是負值，這會影響今年第一季度的增長率。”但與此同時，拉加德也爲歐洲經濟打氣，認爲歐元區正在走向經濟復甦的過渡期，並沒有偏離既定的發展軌道。她認爲，2021年仍有望成爲歐元區經濟的復甦之年。

中國社會科學院歐洲研究所副研究員、國別研究室副主任胡琨，1月27日接受中青報·中青網記者採訪時也指出，新冠肺炎疫情下歐洲經濟衰退，並非結構性危機所致，而是生產與消費活動“凍結”導致的。在歐洲央行貨幣政策和各國財政政策救助下，企業在疫情期間的流動性危機已經有所緩解。在這種情況下，只要疫情緩解或者被控制，經濟活動復甦並不艱難。但是，企業在疫情期間積累的債務，以及救助措施下市場出清不能及時出現導致的“殭屍企業”問題，在接下來的幾年內將給歐洲經濟發展帶來一定壓力。

由此看來，疫情仍是現階段對歐洲經濟的最大作用因素。目前歐洲疫情形勢仍十分嚴峻，雖然拉加德在達沃斯論壇上的發言暗示她對歐洲經濟復甦抱有很大期望，但事實上，歐元區的各項經濟數據並不好看。

截至去年12月，歐元區通脹率已連續5個月爲負值，遠低於歐洲央行此前設置的通脹低於但接近2%的目標。歐盟委員會去年11月預計，歐洲經濟要到2022年才能恢復到疫情發生前的水平。此外，歐洲國家經濟活動以服務業爲主導，根據歐盟統計局數據，服務業提供了歐盟國家70%的就業，其中零售、運輸、餐飲度假等受疫情影響最嚴重的幾類行業，佔整體就業的24.8%。疫情未見明顯拐點，疊加新冠變異病毒的進一步作用，德國、法國、奧地利、荷蘭、挪威等多國均在近期制定了更爲嚴格的疫情防控限制措施。這使得服務業在供給端和需求端進一步面臨萎縮，給歐洲經濟復甦前景再次蒙上陰影。

拉加德曾坦言，新冠病例的不斷增加，相關封鎖措施對經濟活動的破壞，給歐元區經濟帶來了“嚴重風險”。分析人士指出，歐元區經濟當前仍然站在十字路口，之後的走向將完全取決於疫情以多大程度、多快速度被平息，以及歐盟和歐洲央行能給各成員國提供多大力度的進一步援助。

從短期來看，上述兩大現實“風險”均面臨持續加大的威脅。

一方面，歐盟和歐洲各國此前紛紛押寶疫苗，疫苗大規模接種確實也是提振歐洲經濟信心的重要利好因素，但事實上，歐盟和歐洲疫苗接種進度較爲緩慢，疫苗供應缺口持續增大。英國阿斯利康製藥公司、美國輝瑞公司與德國生物新技術公司均在近日表示，由於產量無法達到預期，將削減對歐盟的新冠疫苗初始交付量。這使得歐盟疫苗接種計劃被進一步打亂，同時也必然延長疫情危機的持續時間，相應增加疫情給歐元區經濟帶來更多結構性損害的可能性。

另一方面，就直接解決經濟難題而言，歐盟雖然在去年達成史上最強經濟刺激計劃，包括1.074萬億歐元2021年至2027年長期預算和7500億歐元恢復基金，總規模超過1.8萬億歐元，但歐盟委員會在今年1月的一次閉門會議上，仍向成員國發出公開警告稱，部分歐盟成員國已經提交的復甦計劃缺乏“結構性改革、戰略願景、具體目標和成本效益”，這些國家必須在今年4月底截至時間到來之前提交更完善的補充報告，否則，歐盟將拒絕發放下一筆援助費用。

在1月21日舉行的貨幣政策會議上，歐洲央行決定維持所有現行政策和基準利率不變，同時拒絕加碼大規模經濟方案。這些較爲“保守”的做法，雖然很大程度上符合市場預期，但同時也引發了一些爭議。《金融時報》認爲，此舉將使得歐元區內部失衡問題無法得到有效解決，經濟下行風險會進一步加劇。胡琨在接受中青報·中青網記者採訪時也認爲，歐洲央行政策的出發點，是在疫情衝擊下保障良好的融資環境與條件，確保企業不會因流動性不足或財務成本過高而破產，導致經濟重啓和復甦成本增大。其主要目的並非刺激經濟，而是爲經濟平穩運行保駕護航。

觀察人士認爲，尋找“確定性”成爲長期評估區域經濟發展的重要視角。在“達沃斯議程”對話會“恢復經濟增長”線上小組討論中，新加坡國務資政兼社會政策統籌部長尚達曼提出，不要過度關注有關經濟恢復的預測，更重要的是應該關注有哪些可能、哪些機會。人們需要認清現實，即便是最發達的經濟體，也面臨着充滿不確定性的恢復之路。

拉加德也表示，疫情雖然持續影響歐元區生產及非生產部門，但也對經濟轉型產生了一定促進作用，比如，數字化、遠程辦公等取得進展，各方也更重視應對氣候變化。世界經濟論壇近日發佈的2021年《全球風險報告》指出，環境風險仍是未來十年首要問題。全球最大上市諮詢公司埃森哲歐洲地區首席執行官參加“達沃斯議程”對話會一場討論時則提醒說，歐洲有充分理由關注自己的生存危機，企業需要將數字化轉型和可持續性融入其發展基因之中。

在胡琨看來，綠色經濟長期以來都被歐盟視爲經濟增長的重要引擎，是歐盟面對愈演愈烈的全球經濟競爭的關鍵抓手。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後，發展綠色經濟更是被歐盟委員會視爲一系列經濟復甦措施的核心要素，歐盟希望在新一輪綠色工業革命中搶得先機，在產業競爭力、人員素質、技術和標準等領域佔據全球未來發展的主導權與制高點。

另據多家外媒日前確認，歐盟委員會正在制定政策草案，以削減對美元的依賴，加速歐元的國際化進程。胡琨告訴中青報·中青報記者，建立在石油等傳統能源基礎之上的“石油-美元”循環，是“美元霸權”的核心要素；綠色經濟下可再生能源對傳統能源的替代，將嚴重削弱“美元霸權”，並增強歐盟和歐元在國際貨幣金融體系中的話語權與影響力。“美元霸權”下國際貨幣體系匯率定價機制的不對稱性，以及美國濫用這一不對稱性，是世界經濟失衡以及由此引發的國際金融與經濟危機爆發的重要原因。歐盟希望增強歐元的國際貨幣地位，促進競爭性國際貨幣體系的形成，通過貨幣競爭來發現更爲均衡的匯率，從而推動世界經濟的平衡發展。

此前，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歐洲研究所所長崔洪建在接受新華社採訪時表示，疫情危機雖然暴露了歐盟內部決策程序複雜、協調成本較高等問題，但也展現了歐盟面對危機的應對能力和抗壓性，各國之間的利益紐帶更加緊密。地緣政治爭端、恐怖襲擊壓力等，也在一定程度上倒逼歐盟各成員國更注重協調立場。英國脫歐協議的正式達成，也避免了因英國“無協議脫歐”而導致的“雙輸”局面，初步緩解了英歐雙方由脫歐拉鋸戰引發的負面影響。

歐盟近年來通過加速與貿易伙伴的區域和雙邊談判，達成多個自貿協定，同時升級現有自貿協定，並在去年與中國如期完成投資協定談判。包括德國總理默克爾、法國總統馬克龍在內的多位歐洲國家領導人，均在參與達沃斯線上會議時呼籲加強國際合作，表示希望美國拜登政府能夠加大努力，重新參與多邊主義建設。由此不難看出，“把握關鍵之年，重建各方信任”的本屆“達沃斯議程”對話會主題，也是歐洲經濟長線平復疫情創傷的希望之所在。

中青報·中青網見習記者 馬子倩

責編：吳正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