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賡大將,或許是解放軍衆多將領中最具傳奇色彩的一位。他戴着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但是誰也不曾想到,他不僅是能夠統領千軍萬馬、橫掃千軍的絕世大將。在《亮劍》中,甚至連刺頭李雲龍都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與此同時,他還是個足智多謀、善於收集情報的特科精英。

在具體戰鬥指揮中,他不僅能運籌帷幄、指揮若定,同時還能親力親爲,從事他所擅長的特科工作。因此陳賡是一個不可不扣的作戰和情報兩棲將軍。而他的特長,在全殲蔣軍嫡系中的嫡系——天下第一旅的戰鬥中,顯示得淋漓盡致。

天下第一旅,是國民黨軍最早組建的部隊,北伐時由蔣介石親信——劉峙擔任師長。而蔣介石愛將胡宗南,也是待在這個部隊,從連長一直當到了師長。雖然天下第一旅的戰鬥力不如國民黨五大主力,但是其部隊多爲有經驗的老兵,軍官也是清一色的黃埔畢業生,因此戰鬥力很強。

雖然這支部隊被稱爲“旅”,但實際卻保持着師的編制,旅長是中將軍銜,團長是少將。師長黃正誠不但出身黃埔軍校,同時還曾留學德國,學習了德軍最前沿的軍事操典。

陳賡,曾是386旅旅長,他所帶領的部隊,以英勇善戰而著稱,讓日本聞風喪膽。美國軍官卡爾遜曾說:“386旅是中國最好的一個旅”。而日軍則對386旅恨之入骨,甚至打出“專打386旅”的口號。王牌旅長對王牌旅長,真是棋逢對手。

1946年8月,胡宗南派整編第一旅自山西東渡,祕密進駐山西臨汾。而這一隱祕消息,卻很快被陳賡所掌握。原來在1946年7月,晉冀魯豫野戰軍第四縱隊和太嶽軍區部隊在聞夏戰役中,全殲敵整編27師31旅,繳獲了一些美製V-101新無線電報話機,獲取了敵軍一些部隊的報話臺呼號和密語資料。

深諳情報工作的陳賡立刻敏銳地意識到,這些步話機報話機有着別樣的價值。因此陳賡做出指示,不許將這些報話機用於部隊通信,而是專門用來偵聽敵軍的軍事行動。只要有時間,陳賡便會坐在報話機旁,親自監聽敵人的通話。很快,陳賡便熟悉了敵人一部分報話員和指揮官的口音和講話特點。因此當天下第一旅到達臨汾、浮山附近後,陳賡立即掌握了這個消息。

當時,胡宗南準備以臨汾爲中心,集中五倍優勢兵力,向北突進,壓迫陳賡的部隊。而陳賡則將計就計,準備從敵軍的11個旅中挖出1到2個旅予以殲滅。

敵軍非常注重保密,通話時常常使用暗語和代號。通過無線電監聽,我軍情報人員經常聽到一個奇怪的部隊——“介梅部”。對此,情報人員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然而好就好在,陳賡就坐在報話機旁邊。

作爲黃埔高材生,陳賡對國民黨軍可是瞭如指掌。他仔細想了想,便摸出了頭緒。這個所謂的“介梅部”,就是國民黨的第一軍第一師。第一軍的軍長名叫董釗 ,字介生 。整編第一師的師 長, 名羅列 ,字冷梅。 這 “ 介梅部 ” , 取了軍長和師長名頭各一 個字, 就是整編第一師啊!這個暗語對於陳賡來說,簡直形同兒戲。

經過長期監聽,陳賡還摸出了敵軍暗語的其他規律,他們的軍事行動均用柴米油鹽醬醋茶來代表,買醬指得是前去警戒。而兵力配置上,3人組是連,4人組是營,5人組是團。

1946年9月21日,像往常一樣守在報話機旁邊的陳賡監聽到這樣一段對話。整編第一師師長羅列在報話機中說對部下一六七旅的旅長李昆崗說:

“你明天到浮山買柴,臨汾的人和你姐夫也去。”

李昆崗繼而問那個“姐夫”:“你們去幾個五人組?”“姐夫”回答:“4個”。

這段常人難以理解的話,陳賡一聽就懂了,這裏的姐夫指得是27旅,將出動四個團的兵力。綜合兩人的對話,就是敵人將出動3個旅攻佔浮山縣城,同時還要補給線路改到臨汾至浮山的公路上。

掌握了這一絕密情報,陳賡計上心頭,他要趁敵人移動之機,全殲其中的第一旅,這可是塊大肥肉。但是要打掉第一旅,又談何容易,必須迅速調集優勢兵力,掌握敵軍動向,在預定地點伏擊。

爲此,陳賡沒日沒夜地守在報話機旁,終於聽到第一旅第二團的團長向旅長報告:“我們到了官雀村!”

陳賡一聽,大喜過望,於是他立即派出四縱十一旅,率先對敵第一旅二團發起進攻。22日24時,我軍對被圍的第1旅第2團發動總攻。戰鬥至23日拂曉,敵人第二團已經被殲滅了一個營。

隨後,陳賡命令周希漢帶領第10旅,在上陳村、老母村一帶集結待命,阻擊敵人的援兵。另一方面,陳賡又利用新繳獲的步話機,加強對敵情的監聽。

24時,陳賡聽到了第二團團長王亞武少將向第一旅旅長黃正誠發出的急促呼救聲,同時還得知敵總指揮董釗和第一師師長羅列預感到我軍主力出動了,急令黃正誠親率旅部和第一團向官雀 出援,並令第27、167旅放棄剛剛攻下的浮山縣,西援官雀,務必要將二團救出來。

陳賡一聽大喜過望,他就怕第一旅旅部不來。如今他們自己送來上門,就怪不得他下狠手了。陳賡在電話中對周希漢說:“希漢,你聽到了嗎?黃正誠率領第一團出動了,你要將他們擋住,策應11旅殲滅敵第二團,準備明天將援敵黃正誠部包圍殲滅!”

隨後,當黃正誠率領第一旅旅部以及第一團進至陳堰,周希漢命令第29團切斷了他們的退路。

9月23日,一直守在報話機旁邊的陳賡又聽到了一個令人心動的消息。當時,第2團團長向援兵167旅和27旅進行聯繫,第一句話就是“我是王亞武啊!”就在此時,王亞武突然向上級報告:

“正在與共匪激戰,蔣先生安然無恙!”

陳賡一聽,心裏一激靈,這個蔣先生莫不是蔣介石?要知道,陳賡和蔣介石是頗有淵源的。當年國民革命期間,陳賡曾親自揹着蔣介石脫離敵軍的追擊,立下了救駕之功。從此以後,蔣介石一直對陳賡另眼相看。即使陳賡後來加入共產黨,與自己作對,蔣介石依然對他情有獨鍾。即使將陳賡逮捕,也不捨得將之殺害,而是賣了一個破綻,讓他逃出生天。

誠然,蔣介石對自己有知遇之恩,但是陳賡卻不想當那個在華容道放走曹操的關羽。如果這個蔣先生是蔣介石,就應務必將其抓獲。

然而陳賡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可能,蔣介石沒事爲啥要躲在一個團裏?因此有一個參謀提出意見,這個“蔣先生”應該是蔣介石的二兒子蔣緯國。隨後又有人說,蔣緯國已經離開第一旅了,說不定是美軍顧問。陳賡一聽,笑了:“能捉一個美軍顧問也不錯啊”。

最終,陳賡決定不再瞎猜,先把敵軍殲滅再說吧!因此陳賡下達命令:“務必活捉團長王亞武和那個蔣先生。”

最終,在我軍的猛攻下,敵第2團全軍覆沒。在最後時刻,敵人報話員在報話機中驚呼:

“共軍衝上來了……團長不在了……啊!”

很顯然,這個報話員被擊斃了。後來打掃戰場,發現王亞武身中數彈,已經斃命。而蔣先生依然沒有找到。如今王亞武死了,就只能從旅長黃正誠口中問出這個蔣先生是何許人也。

隨後,周希漢的第10旅對被圍在陳堰村的敵第1團發起了總攻。那是一個悶熱的初秋,圍攻第一旅第一團的解放軍官兵從四面八方的青紗帳中衝了出來。指戰員們不斷在軍隊中傳話:“不準讓第一旅逃掉一個人!”

於是,雙方在村子裏展開了殊死拼殺,兩軍一個院落一個院落地爭奪,到處都是手榴彈爆炸聲,和刺刀碰撞在一起的鏗鏘聲。就在作戰最激烈之時,陳堰村的老百姓也來助陣,當然他們幫的是共產黨。他們紛紛捐出自家棉被,澆上水,爲解放軍士兵擋子彈。

在軍民合力攻擊下,負隅頑抗的第一團終於撐不住了。他們的團長劉玉樹被逼到一棟房子的房頂上,最終失足摔了下來。劉玉樹躺在地上還在嘴硬:

“你們槍斃我吧!我是國民黨,你們是共產黨,我們不共戴天!抓住我算我倒黴,想消滅天下第一旅,就憑你們幾桿破槍?做夢!”

然而劉玉樹的叫囂並不能挽救天下第一旅被全殲的命運。陳賡和情報人員們守在報話機旁,傾聽着旅長黃正誠絕望的呼喊:

“共軍佔據了村子的大部分……現在共軍正在進攻我們的院子……共軍攻進了我們的院子。”

黎明時分,戰鬥基本結束,天下第一旅被全殲,副旅長和參謀長被俘,但唯獨沒有找到黃正誠。有人說,黃正誠被手榴彈炸死了。但是沒有看到屍體,陳賡無論如何也不信。

到了第二天,戰士們清點俘虜,發現其中一個文書看起來很可疑。此人上身穿士兵的衣服,下身卻穿着軍官的呢子褲,鼻樑上有一副眼睛,手也很白,不像個大頭兵。於是士兵們立即指認出,此人肯定是黃正誠。

後來,陳賡親自來到黃正誠面前。在那之前,黃正誠還一直以爲自己在和徐向前作戰。很快,黃正誠便認出了陳賡,畢竟他可是自己的師兄、鼎鼎大名的“黃埔三傑”之一啊。

到了近前,陳賡首先問道:“你們的蔣先生呢?現在在哪裏?”然而黃正誠的回答讓陳賡大失所望,這個所謂“蔣先生”,其實是山炮的代號。由於戰場過於逼仄,黃正誠擔心這幾門山炮傷到自己人,於是他命令將山炮藏進窯洞裏。

接着陳賡指着身邊的周希漢對黃正誠說:“我們這位周希漢旅長,是一個農民出身的旅長,沒有進過洋學堂,是個土包子,實在戰爭中成長起來的旅長,你是留過洋的,受過希特勒軍事學校教育的洋包子旅長,可是被我們這位土包子旅長打敗了。你要明白,這場仗不是我們要打的,是蔣介石堅持獨裁,主動挑起來的”

對於陳賡的教訓,往日驕橫的黃正誠只能連連點頭稱是,並且疑惑地說:“老大哥這句話我就不明白了,他那麼大年紀,還要搞獨裁幹嘛?”

此戰中,陳賡利用情報戰,全殲胡宗南嫡系部隊天下第一旅,重創敵27旅和167旅,獲得了全勝。俘獲敵人中將旅長黃正誠一下2500餘人,擊斃敵人少將旅長王亞武以下2000多人。經此一戰,胡宗南和閻錫山會師晉南,合擊我軍的陰謀徹底被粉碎。而胡宗南,則氣急敗壞,親自飛到臨汾,對董釗、羅列大加訓斥。

1946年9月25日,中央軍委向全軍發出《關於陳賡縱隊作戰勝利的通知》、26日,《解放日報》發表社論:

“第一旅是胡宗南法家的老本,全副美械裝備,抗戰八年來留置西北捨不得用,現在一眨眼的工服就煙消雲散,這是蔣介石和胡宗南萬粉痛心的現實。”

此戰中,陳賡表現出過人的膽識和機智,敵我雙方都是三個旅,陳賡以一阻二,以二打一,竟然取得了完勝。有人說陳賡用兵冒險,但陳賡自己卻說:“有的險冒不得,有的險則非冒不可。”

《孫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陳賡之所以立下如此奇功,就是因爲他親力親爲抓情報,像一個普通情報人員那樣,守在報話機旁長達五天五夜。他既是指揮員,又是偵聽員,如此靠前指揮,豈有不勝之理?

正是因爲陳賡具有指揮和特科兩大特長,因此中央才經常讓他獨當一面。建國後,陳賡更是成爲了“救火隊長”,先是奔赴越南,指導越南軍民抗擊法國殖民者。朝鮮戰爭爆發後,彭德懷又指明要求陳賡協助自己。抗日、抗法又抗美,陳賡成爲對戰作戰最多的將領之一。

1955年,52歲的陳賡被授予大將軍銜。然而由於積勞成疾,陳賡過早的離開了他深愛的人民。在病榻上,他還念念不忘自己未能完成的“作戰經驗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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