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知道:禪宗自達摩祖師傳入中國之後,就成爲地地道道的本土文化。實際上禪宗和正統的佛學文化,也就是釋迦摩尼佛的教化,還是有不小的差距的。

《金剛經》裏面,佛對須菩提說:一切諸佛,及諸佛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法,皆從此經(金剛經)出。

而其實整部金剛經,就是講了兩方面:一個是離相,一個就是修行,二者缺一不可。

《六祖壇經》記載,六祖慧能聽五祖弘忍講解金剛經,當慧能大師聽到“應無所住而生其心”這一句瞬間開悟。

實際上,“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講的就是離相、破執,也就是說,不滯留在任何一種狀態,也不去分析辨別任何事物和現象,但是這只是在心性上提高了一個層次,在修行上遠遠不夠。

因爲金剛經裏面,不只有“應無所住而生其心”,還有一句,也非常非常的關鍵,那就是“應無所住行於佈施”。

這個佈施,就是一種修行,是佛所講的“六度”之一。六度就是六種到達覺悟彼岸的智慧,也是六種修行方法,而佈施就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種修行。

上面我們說到,金剛經全篇,主要講的就是兩點,一個是離相,一個是佈施,慧能大師開悟之後宣講佛法,強調在心性上了悟自性,但是在修行上,很少着重去講。

也就是說,禪宗南派,也就是慧能這一派,主要提倡的就是破執離相,一旦破除我執,去除分別心,就可以明心見性,也就算開悟了。

但是呢,開悟是開悟了,修行功夫顯然不夠;而神秀這一派,也就是北禪宗,主張次地修行,但是離相的功夫顯然欠缺。

真正的修行,應該把禪宗南北兩派結合起來,就完整了。這也是《金剛經》全篇的主旨。

有一個禪宗公案,講的是禪師開悟前,每天挑水砍柴煮飯。開悟之後,依舊是挑水砍柴煮飯,別人很不解,就問禪師:您不是開悟了嗎?可您的生活看起來也沒什麼兩樣啊,開悟和不開悟到底有什麼不同呢?

禪師就回答說,我開悟之前和開悟之後呢,也的的確確是有所不同,開悟之前,挑水的時候,我會想着砍柴,砍柴的時候,我會想着煮飯,而 開悟之後呢?挑水的時候就只想着挑水,砍柴的時候就只想着砍柴,煮飯的時候就想着煮飯。

由此可見,禪宗的開悟和大乘佛教的成佛完完全全不是一回事,開悟是明心見性,雖然見到自性,卻無法常駐,而成佛是涅槃,永斷無明,超越生死。

其實禪宗的開悟,實際上,在現實生活中意義並不大,或者說,遠遠沒有一些自媒體描述的那麼玄乎。

我再來講一個禪宗公案。

馬祖禪師和百丈禪師都是禪宗的兩位大德高僧。

有一次,百丈禪師隨馬祖禪師外出,忽然看見天上飛過一羣野鴨,等野鴨飛過之後,馬祖就問百丈,野鴨呢?

百丈說,飛走了呀!

這時候,馬祖禪師就用力的去捏百丈的鼻子,百丈哪兒受得了,馬上就蹦起來,唉呀,太疼了!

馬祖禪師就對百丈說,不是飛走了嗎?既然飛走了,怎麼還能疼呢?

就這一句,百丈開悟了。

你看看,就這麼簡單,那麼百丈是因何而開悟的呢?這裏面禪機何在?

這一個禪宗公案,歷來衆說紛紜,但是很多人,完全沒有理解馬祖所表達的究竟是什麼——

你(百丈)說飛走了,當你有一個“飛走了”的想法的時候呢,你的心念已經飛走了,飛走的是什麼呢?是你的真心,真實的你已經走了,不在這裏了,被捏鼻子的這個形體呀,並不一定是真正的你。

金剛經有云,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記住,是所有相,不是局部,當你侷限於某一個部分的時候,你就着相而妄想,包括執着於我相。

莊子說:萬物一馬,就是說我們看到一個奔跑的馬,實際上呢,它由無數個組成部分,比如馬毛,馬尾,馬蹄,馬耳,馬眼,任何單獨的一部分都不是這匹馬。

世間的萬物就如同這馬的各個組成部分,這是一個整體,而我們卻往往執着於某一個部分,而忽視了整體。

實際上,萬物一體,並無分別,也許,飛走的野鴨纔是“我”,被捏的只是“百丈”

“我”既然飛走了,“百丈”疼不疼與我何干?“我”也好,百丈也好,無非名相,皆屬虛妄,既是虛妄,何需執着?

那麼這樣一來呢,百丈那原本堅如磐石的“我執”瞬間被破除,破除我執,實際上就是破除第七識末那識,這個境界,就是禪宗的“開悟”。

只要離開這個執着的自我,就可以明心見性,當然一般人做不到,比如說,“我”的利益,“我”的感受,都非常的根深蒂固,如果“我”的所有被別人奪走了,那根本就是痛不欲生啊,這個執念真正是極其難以破除的。

而在禪宗的歷史上,那些開悟者往往沒有費勁,有時候一句話,甚至摔個跟頭,都可以一下子就“開悟”。比如,六祖慧能大師就是聽到“應無所住而生其心”這句話瞬間開悟,而柴陵鬱禪師就是摔了一跤而開悟。

開悟雖然可以直指人心,但是想要見性成佛,並不是一兩句話,一兩件事就可以達成,歸根結底,還要做在“事兒”上具體磨練修行。

總結一下,禪宗尤其是南禪的所謂“開悟”,其實就是破執、離相,只能算得上“悟道”,和真正的“得道”並不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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