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穎一對話錄》：我們關注具有創造力的人才的成長
我在2006年至2018年期間擔任清華大學經濟管理學院院長，投身大學中一所學院的教育管理工作和教育改革事業。教育改革不僅是課程體系的改革，也不僅是對課堂內學習的改革，還包括在課堂外的各種教育環節的改革。其中一個有重要影響的課堂外教育系列活動是我與來自國內外知名人士的對談。這種對談在中國叫作“對話”，在美國叫作“Fireside Chat”(爐邊談話)，它起源於幾十年前美國總統羅斯福通過收音機對民衆的講話。我把它稱爲“院長對話”。
對話這種形式的好處是直截了當，聚焦主題，而且可從不同角度反覆追問。回答問題的人不需要事先系統性準備，但對提出問題的人要求問題有針對性,並且能夠調動回答人的潛力。另一方面，“院長對話”不同於中央電視臺的對話節目，也不同於國內的各種論壇，因爲聽衆中絕大部分是清華學生，包括本科生、研究生、非學位學生，以及校友和老師，他們與電視機前的觀衆或者社會上論壇參會者有着不同的需求。我在每一次對話之前都認真準備，事先仔細研究對話嘉賓的經歷，力求我提出的問題能夠圍繞大學教育的使命，特別是要針對經濟管理學院教育的使命。所以我會更多地圍繞對學生成長有幫助的話題展開討論。畢竟，作爲教育者，我們的關注點主要是人的成長、人才的成長，特別是具有創造力的人才的成長。
本書收集了我在2011年到2018年的８年間舉行的20場“院長對話”。在這20場對話中，有17場是在清華校園內舉行的，有３場是在清華校園外舉行的。其中有12場用英語進行，另外８場用中文進行。參加這20場對話的共有21位中外嘉賓，其中包括一些當今世界知名度很高的創業家、企業家、投資家以及國內著名的人文藝術人士。清華經管學院的教育改革有多個方面，近年中的一個側重就是創意、創新、創業教育，致力於培養具有創造力的人才。這類教育除了體現在課堂教學中，也體現在諸如“院長對話”這樣的課堂之外的活動中。聆聽那些在創意、創新、創業一線的成功人士的經歷和感悟，對學生的啓發和激勵與教師課堂講授是互補的。
按照這個教育的邏輯，這本對話錄分爲三編，分別是“創業”“創新”“創意”，每一編都是按照對話發生的時間順序來編排的。其中的對話嘉賓簡歷也截止到對話的時間點。
《錢穎一對話錄：有關創意、創新、創業的全球對話》，錢穎一 著，商務印書館2021年3月出版。
第一編“創業”中共有８場對話，這些對話嘉賓中有３位是當今中國最著名的創業家：阿里巴巴創始人馬雲、騰訊創始人馬化騰、字節跳動(“****”)創始人張一鳴。有兩位是當今美國最著名的創業家：特斯拉和SpaceX創始人埃隆•馬斯克(Elon Musk)、Facebook創始人馬克•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還有中國著名風險投資家、紅杉資本中國創始人沈南鵬和美國著名風險投資家彼得•蒂爾(Peter Thiel)。他們兩人在做投資家之前也都是創業家：沈南鵬是攜程和如家的聯合創始人；蒂爾是PayPal的聯合創始人，還是專門講述創業的全球暢銷書《從０到１》的作者。還有４位科學家：布萊恩•克比爾卡(Brian Kobilka)是2012年諾貝爾化學獎獲得者，張首晟是物理學家，饒毅是生物學家，湯曉鷗是人工智能專家。他們４人不僅是科學家，同時也都是創業家或投資家。所以可以說，這一編中的所有對話嘉賓都有過創業經歷，其中有多位是當今世界上最爲知名的創業者。這些創業者都是在過去20年間創建了企業，其中Facebook、阿里巴巴、騰訊從無到有，已經進入全球上市公司市值的前十名，字節跳動是目前估值最高的未上市科技公司，特斯拉是最受關注的電動車公司，SpaceX也是最引人注目的民營航天公司。紅杉資本中國不僅是中國風險投資界公認的第一，也是全球風險投資的明星。這些新創公司是每一個創業者的夢想。這裏每一個企業的發展經歷，每一個創業者的心路歷程，都是用一本書或一部電影無法容納的，更何況是一次對話。不過，對學生們來說，能夠現場目睹這些“神人”，聆聽他們的對話，得到的啓迪和激勵是在課堂上無法獲得的。
第二編“創新”中有８場對話，對話嘉賓都是當今世界中最著名的跨國公司的首席執行官(CEO)。其中有３位來自全球頂尖科技公司：蘋果公司的CEO蒂姆•庫克(Tim Cook)，微軟公司的CEO薩提亞•納德拉(Satya Nadella)，IBM公司的CEO羅睿蘭(Ginni Rometty)，她也是IBM百年來第一位女性CEO。除此之外，還有全球首屈一指的傳媒娛樂公司康卡斯特的CEO布萊恩•羅伯茲(Brian Roberts)，全球頂尖的投資銀行高盛公司的CEO勞爾德•貝蘭克梵(Lloyd Blankfein)，世界著名的諮詢公司麥肯錫的CEO鮑達民(Dominic Barton)。這些對話嘉賓都是引領全球創新的商界領袖，他們不僅是科技創新領域，而且也是媒體創新、金融創新、管理創新領域中的領軍人物。
這些企業都是全球著名的跨國公司，既有百年老店(高盛、IBM)，也有近百年的老店(麥肯錫),還有在20世紀60年代(康卡斯特)、70年代(蘋果、微軟)創業的企業，現在由第二代、第三代掌門人掌管。無論是百年老店，還是二代、三代的新生企業，不斷創新、適時轉型是首席執行官的重任。這些跨國公司之所以能脫穎而出，創新都是他們立於不敗之地的推動力。當今全球經濟格局正在發生巨大變革，科學發現和技術發明也正在以空前的速度結合並轉換爲商業機會和效益，這些都給今天的創新提出了新的挑戰。這些企業的另一個特點就是對中國市場的開拓，不僅僅是在中國出售它們的產品，而且也在中國本地研發，吸引了大量的中國人才。作爲企業最高管理者，如何從第一代、第二代手中接班，如何讓百年老店煥發青春，如何在激烈的全球競爭中保持領先，他們的故事都是商學院經典案例的最初來源。
第三編“創意”中的４場對話嘉賓是４位藝術和人文人士，有作家萬方，她也是清華傑出校友曹禺的女兒；指揮家餘隆，他是中國愛樂樂團音樂總監和北京國際音樂節創始人；聲樂教育家金鐵霖，他培養了李谷一、彭麗媛、宋祖英等一代歌唱藝術家；以及清華校史專家黃延復，他在清華園學習、生活、工作60年，對老清華歷史的研究獨樹一幟。
大學不同於企業，大學的使命是教育，是人才培養。如果說創新和創業是商界乃至國家的聚焦，作爲教育機構的大學必須把創意放在教育之中。在人才培養環節中，沒有創意就沒有創新、創業。正是在這種理念的驅動下，“三創”(創意、創新、創業)而不僅僅是“雙創”(創業、創新)，成爲清華經管學院2013年創建“清華x-lab”時的初心，“院長對話”系列是從2011年開始的，而且就是從“創意”這個主題起步的。這裏邀請的嘉賓，他們創作的小說和戲劇，他們指揮的音樂，他們培養的聲樂人才，從不同角度顯示了他們的創意。對清華校史的研究，特別是對老清華歷史的研究，不僅讓我們瞭解過去，更讓我們知曉今天。
值得一提的是，這21位對話嘉賓中，有10位是清華經管學院顧問委員會委員，他們是：馬雲、馬化騰、馬斯克、扎克伯格、庫克、納德拉、羅睿蘭、羅伯茲、貝蘭克梵、鮑達民。清華經管學院顧問委員會在學院首任院長朱鎔基的親自推動下，於2000年10月成立。學院顧問委員會每年在清華舉行一次年會，至今已經召開了20次會議。顧問委員會對清華經管學院給予了全方位、大力度的支持，這10位委員成爲“院長對話”中的對話嘉賓就是一個例證。
這本對話錄的精彩，不應是因爲名人的聚集，而是在於內容的獨到。我所遵從的教育理念，是大學爲學生，爲學生的一生。學生的學習不僅是在課堂上，而且也來自課外的各種活動。作爲學生，他們可以從“院長對話”中受到啓發，獲得感悟。作爲教育者，我希望“院長對話”系列能爲學生提供書本和課堂教學之外的有益薰陶。
也許有人會說，具有創造性的人才是不能從大學裏培養出來的，但是我還是有這樣的夢想：我們努力創造出一種大學的環境和氛圍，使得有創造力的人才能夠從中脫穎而出。
2020年７月於清華園
（作者錢穎一爲清華大學文科資深教授，清華大學經濟管理學院經濟系教授，清華大學經濟管理學院第四任院長，本文爲《錢穎一對話錄：有關創意、創新、創業的全球對話》一書序言，標題爲編者所加，****獲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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