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玻尿酸“宇宙級產業”初成
1979年，凌沛學入讀山東大學藥學系藥學專業。四年之後，凌沛學留校繼續攻讀生物藥學專業碩士課程，師從張天民研究玻尿酸。在凌研究生在讀期間，1985年日本首次用微生物培養出玻尿酸，開微生物發酵技術生產玻尿酸的先河。在此之前，玻尿酸只能從豬眼、牛眼等動物器官上提取，成本極高且產量有限。
畢業後，凌沛學被分配到山東省商業廳商業科技研究所工作，即現在山東省藥科院。在研究所工作期間，凌沛學籌建了生化藥物實驗室，帶領團隊首創將玻璃酸鈉作爲給藥系統媒介用於滴眼液，並採用生物技術生產玻璃酸鈉，令其生產成本大爲下降，爲日後玻璃酸鈉產業化奠定基礎。
玻璃酸鈉和玻尿酸具有相同化學成分，但玻尿酸有穩固交聯結構，前者用於醫療，後者用於醫美。凌沛學所引以爲傲的，一直是他在醫用玻璃酸鈉的國產化。如今，玻璃酸鈉眼內注射液每年可以幫助200萬白內障患者重見光明，關節腔注射液則可以幫助100萬骨關節炎患者恢復勞動力，不僅是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都遠大於醫美領域的玻尿酸。
但令凌沛學揚名全國的，卻是醫美用的玻尿酸——凌沛學稱之歷史發展的必然和巧合。
1992年，凌沛學團隊以藥科院技術入股，成立山東福瑞達醫藥集團，組建山東福瑞達製藥有限公司（現山東博士倫福瑞達製藥有限公司）。六年之後，再組建山東福瑞達生物工程有限公司和山東福瑞達生物化工有限公司。前者從事以玻尿酸爲主要原料的化妝品研發生產與銷售，後者從事玻尿酸原料生產。
2002年，凌沛學在北大EMBA就讀期間認識了同來自山東的趙燕，遊說到了這位華熙老總出資1200萬元買下山東福瑞達生物化工50%的股權。2004年，趙燕通過股權運作城成爲福瑞達生物化工的控股股東。公司在兩次更名之後，正式改稱華熙生物。後來華熙生物在科創板上市，成爲A股醫美第一股。
“福瑞達系”後來成爲了山東玻尿酸產業的黃埔軍校。如安華生物實控人韓秀雲就曾於1998年至2003年在華熙福瑞達生物醫藥有限公司擔任銷售部經理。2018年，山東當地的國企魯商集團出資9.27億元收購了福瑞達醫藥集團。次年，魯商集團又作價2.58億元現金收購山東焦點生物60.11%股權。山東焦點生物是國內玻尿酸產能僅次於華熙生物的企業。魯商集團自此確立生物醫藥和生態健康產業雙輪發展的戰略。
凌沛學本人更是在2013年至2020年期間擔任魯商集團總經理。
在玻尿酸產業產學研均在全國領先的山東省亦成爲了世界玻尿酸生產的中心。根據弗若斯特沙利文的《中國透明質酸行業市場研究報告》（以下統稱“《透明質酸行業報告》”）顯示，2018年中國透明質酸（玻尿酸）原料總銷量佔全球總銷量的86%，銷量排名前五的生產企業均爲中國企業且均來自山東。華熙生物以36%的佔比排名第一，焦點生物佔12%，安華生物佔7%。
目前山東省的生物醫藥行業產值佔山東省GDP比重已接近十分之一。其中，玻尿酸行業貢獻了不少產值。

凌沛學自己估計也沒有料到，原來爲醫用研發的玻尿酸最終應用最廣泛的領域卻是醫美。據《透明質酸行業報告》顯示，2018年國內醫美用玻尿酸的的市場規模達37億元，同期骨科治療玻尿酸和眼科治療玻尿酸市場規模只有15.7億元和16.1億元。
本想着爲醫者父母心，爲民立命的凌沛學亦因此陰差陽錯成爲了中國“玻尿酸之父”。

玻尿酸帶火的中國醫美
玻尿酸的量產與中國醫美行業之間恰好是供給和需求的關係，後者爲前者的商業化創造了廣闊的應用空間，同時玻尿酸的大規模量產衍生的“輕醫美”亦拉低了醫美的門檻，讓更多愛美的消費者可以更低的價格享受到容顏的回春。
按是否有手術介入劃分，醫療美容分爲傳統的手術整形美容和非手術醫美。非手術類的輕醫美具有操作簡單、創傷小、安全性高、康復時間短和價格大衆化、無痛體驗、風險低等特點。最重要的是，輕醫美手術持續效果較短，沒有永久性和不可逆性，因此即便“失手”，亦不會對手術患者造成不可挽回的影響。
正因爲以上優點，後來出現的輕醫美在中國較傳統手術式增速亦顯着高於手術醫美。據弗若斯特殺利文預測，2023年輕醫美和手術類醫美的市場規模佔比將會達到45%和55%。

而在輕醫美領域，玻尿酸是最普遍的手術項目。2019年按療程次數計算，國內玻尿酸項目佔所有輕醫美項目的56%。其次爲肉毒素，佔比爲28%。

中國玻尿酸產業和中國醫美的爆發式增長，兩者是相輔相成的關係。而導致行業規模的急速擴張的根本原因，用凌沛學的話來說，只能歸結於“歷史”。
玻尿酸在國內實現商業化量產是在21世紀初。商業眼光獨到的趙燕將原本醫用的玻尿酸投入到醫美領域，只因她聽到“透明質酸具有鎖水性，1個透明質酸分子可以鎖住1000個水分子。”從中，她看到女性消費者背後龐大的市場。
一般入門級輕醫項目單價在千元以上，在2000年初期還算比較高的消費。但進入21世紀後中國居民收入持續、迅速提升，讓輕醫美、玻尿酸成爲更多女消費者的可選選擇。

而隨着社會經濟發展，隨之而來的是90後、95後一代女性消費觀念的轉變。醫美用戶消費動機在2015年還是以“工作需要”爲主，至2018年已經迅速扭轉爲以“取悅自己”爲主。中國女性經濟上的獨立是催生中國龐大醫美市場的關鍵力量。

根據艾瑞數據，2016至2020年中國醫美用戶數由280 萬人增至1520萬人，複合年增長率高達52.6%。結合國內外醫美滲透率和人均消費金額等指標，券商預測中長期看國內醫美行業至少還有五倍以上的成長空間。
所以說，是什麼讓“醫美”先後成爲國內一級、二級市場的大熱風口，是凌沛學、趙燕還是玻尿酸的商業化？
硬要歸因的話，只能是歷史。是歷史和市場的發展讓醫美走入了尋常百姓家，成爲了更多愛美女性的消費選擇。
波折前進的中國醫美
二級市場上，近年“玻尿酸三巨頭”華熙生物、昊海生物與愛美客相繼登陸A股，不斷寫下新的造福神話：科創板首富趙燕、A股第三隻千元股、“女人的茅臺”愛美客以及千億市值的華熙生物等等。

與二級市場標的股價表現火熱相反，過往野蠻生長的中國醫美近年正進入盤整期。
根據艾瑞諮詢統計，2019年中國從事醫療美容業務的機構約 10 萬家（含非法運營資質），當中有醫療美容機構許可資質的合法醫美機構只有1.3萬家（包括醫院、門診部、診所），僅佔總數14%。其中獲得中整協A評級的醫美機構佔比更低，僅有1%。
同年，中國醫美行業實際從業醫師數量只有3.8萬名。而按照非多點執業情況預計，國內合規 醫美機構醫師的標準需求數量達10萬名。行業缺口巨大。而且由於正規醫美醫師的培養時間一般耗時5-8年，行業優質醫師資源缺口更爲龐大。
在行業野蠻發展及安全事故頻出之後，近年國家亦開始對醫美實施嚴格整頓。企查查統計顯示，近五年來行政處罰總量超7000條，佔風險信息總量的31.16%。
2019年，企查查口徑統計的醫美相關企業新註冊量爲8934家，同比增長2.1%。2020註冊量爲8007家，同比下降10.4%，行業在近十年來首次出現企業註冊量下降。

同期，在一級市場，醫美行業的投融資事件和披露投融資金額都發生雙降。2019年及2020年，行業分別發生投融資事件13件和14件，涉及投融資金額14.6億元和7.8億元。

從行業玩家結構來看，目前中國醫美行業相關企業仍以中小微企業爲主，註冊資本主要集中在500萬以內，佔總數80%。醫美行業的洗牌大概率會把不合規的中小機構洗出局。之後隨着阿里健康、美團、百度、京東等互聯網大公司的參與，增長前景廣闊的中國醫美可能將會進入“互聯網醫美”的2.0時代。
弗若斯特沙利文預測，中國醫美行業在2019年開始進入全面整頓之後，市場規模仍會保持穩步增長。2021年及2024年行業複合年增長率仍將保持20%以上。至於中小醫美機構出清之後溢出的市場空間可能會由頭部醫美機構承接。

一直蓬勃發展，一直亂象的中國醫美下游，格局有望迎來轉變。
玻尿酸的產能過剩之虞
2020年6月，華熙生物出資2.9億元收購2018年玻尿酸銷量排名第四的東辰生物，獲得其年100噸的產能。東辰生物生產的玻尿酸原料以食品級爲主，化妝品級爲輔。華熙生物內部人士透露，公司目前年產能已達到300多噸，如果產能全開的話，“能滿足全球玻尿酸需求”。
根據弗若斯特沙利文《透明質酸行業報告》預測，2024年全球透明質酸原料的銷量將增加至1150噸。今年透明質酸原料的銷售量預期將爲620噸。華熙生物現產能已佔行業預期總銷量近半。
在玻尿酸宇宙第一大省山東，逐利的資本仍在湧入這個行業。企查查統計顯示，截至今年4月25日，山東省玻尿酸相關企業的數量已達到125家。

一旦玻尿酸產能過剩，行業可能會進入價格戰的惡性競爭。屆時對於行業上游來說，可能會是又一輪的出清。
2020年，國家針對玻尿酸相關企業的行政處罰和裁決文書數量顯着增多。行業上游的大整頓恐怕在所難免。

回顧行業歷史，歷史造就、女性消費者推動發展的中國醫美從來不缺需求，缺的只是優質的服務供應商。在螺旋式上升和行業週期發展中，“醫美”在中國有難以企及的天花板，亦難避免行業亂象發展的中小機構出清的大洗牌。
作者：橘子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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