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超現實"這個詞難以形容這一幕:這一分鐘的思緒裏他還是個在六英尺小球檯上打球的8歲男孩,下一分鐘他本人就穿過門簾走進場內--讓我們歡迎"袖珍發電機"格雷姆·多特!

  文 / 湯姆·英格力士,BBC蘇格蘭

  這是2004年的世錦賽決賽,和多特一同候場的是羅尼。不說奧沙利文、也不說羅尼·奧沙利文,就說羅尼,就跟提到羅納爾迪尼奧一樣,不用提別的。

  "羅尼有那種光環氣場,沒幾個人有,但他有。"多特說,"戴維斯有,亨德利也有,我由衷認爲約翰·希金斯是史上最佳但他還沒有那種光環,不知道爲什麼,也不知道那種光環具體是指什麼。"

  當時羅尼在半決賽以17比4淘汰亨德利,之後以18比8擊敗多特奪得冠軍,但多特感覺還好,畢竟當羅尼打出"羅尼式"的球,沒人能贏他。就這樣,多特帶着滿滿的正能量和12.5萬英鎊的亞軍獎金支票踏上歸途。

  誰都想不到後來多特的生活開始出現些波折,抑鬱和嗜睡症來襲,他嘴裏冒出來的話語總能讓人一愣,引人注目--就跟他一杆接一杆的破百一樣。要想了解有關斯諾克頂尖球員的瓶頸期,或是體育心理有關的事,亦或是心理陰暗面,找多特就對了,聽聽他的故事,他會帶你領略。

  記憶之旅繼續,讓我們來到羅尼和多特參與的2006年世錦賽半決賽。羅尼5比3領先,多特則心存疑慮:他明明打得很好,卻還落後兩局。大塊頭德爾·希爾進屋了,開始給他的球員調整。德爾是多特的教練,他說:"羅尼不喜歡和你交手,你就別被甩開,黏住他,他肯定不爽。"

  多特照做了,黏住他,羅尼並不享受,耐心打安全球,羅尼進不去球就會惱火。"打成8比8後他過來跟我握手,感覺像是搖了兩下,抓住我手臂的意思,"多特回憶道,"你能感覺到他好像掐了我一下,我當時心想可算抓到他了!我知道肯定是這樣,我感知到了。"他成功以17比11擊敗羅尼,進入決賽對陣彼得·艾伯頓。

"當腎上腺素降下去後,這太可怕了"

  約翰·希金斯後來對多特說,他那一年註定要奪冠,因爲有阿歷克斯·蘭比的緣故。蘭比是多特的岳父,也是他的導師、最好的朋友之一,因癌症離世,不過他還是等到了多特打進決賽,拖着枯瘦、虛弱的身子,終究是出席了。

  多特說:"我贏了前兩個階段,進入最後一個比賽日,我在練習臺聽到直播的電視節目,每個人都在說艾伯頓能追回分數,我心裏可不這麼想。我若贏下第三階段,他就崩盤了。我確實贏了第三階段,15比7領先,只需三局就能奪冠。我把心態調整好,想好贏了之後要說什麼獲獎感言。中場休息我們有一小時,我就去睡了一覺。"

  極度放鬆的多特在回來後經歷了一番刺激,15比8、15比9、15比10、15比11……他說:"我回到更衣室,德爾和阿歷克斯和我說話,但我聽不見他們說什麼,就愣了,完全懵了。我在世錦賽對陣某人,取得幾乎是前所未有的巨大領先,但我確實這種恐怖的感覺,很迷離,很尷尬,當腎上腺素降下去後,這太可怕了。"

  當年晚些時候,阿歷克斯·蘭比去世,或許就跟希金斯說得那樣,多特奪冠是命中註定。多特一直好奇,是什麼讓他在蘭比去世後的一兩年裏經受嚴重的心理健康問題折磨。一位心理醫生曾告訴他,部分原因可能是他沒有花時間消化岳父離世這件事。斯諾克是他逃避現實的工具,也是他的桎梏。

  "我就像躲進貝殼,即使現在回想起來也覺得有點後怕。"多特回憶道,"有一天我妻子要去上大學,她在修護理課。我就坐在客廳,電視都沒開,但我就盯着屏幕看,她走了之後下午又回來,發現我還在那坐着,盯着屏幕。有時別人跟我打電話,我會說告訴他們我正一邊洗澡一邊說話。我不想和任何人說話了。"

  那種狀態下的多特仍在堅持打球,然後不斷輸,他覺得自己一度連輸17場球,還說甚至都有不記得曾參加某些賽事了。他去參賽只帶一件襯衫,因爲知道自己會在首輪出局。有一次在中國打比賽,他竟在比賽途中坐在椅子上哭了起來,用毛巾掩面哭泣。

  "我都沒怎麼跟羅尼說過話,但他給我打電話問候我,因爲他也經歷過類似的事。我覺得他真的很友善。我倆沒怎麼說過話,我倆也不能算是好友,所以他能這麼做真的很友好。"

  妻子伊萊恩促使他去看了心理醫生。"我老婆真的是巨星,難以置信。"他說。藥物治療讓他重新走上正軌,但過程很不容易。他說:"我有過很暗黑的想法,不管有意無意,但絕對有,沒必要說謊。我也想過放棄斯諾克,但我又能去做啥呢?啥證書都沒有,我能找到什麼工作?"

  "我做的都是斯諾克相關,本該是在考場裏考試的年紀我在芬蘭打業餘賽,其他行業我都不懂。"

"但願永遠到不了需要戴頭盔打比賽的程度"

  經歷了一切都,他在2010年又一次打入世錦賽決賽,雖然不敵尼爾·羅伯遜,但這一戰的意義似乎比他四年前奪冠那場更特別。他的抑鬱症得到控制,只剩睡眠障礙在困擾他,醫生認定他患有發作性睡病。

  他說:"大腦有控制睡眠的功能區,我對應的區域出了問題,我妻子把我的狀態錄下來了,我看視頻裏自己的身體一直在動,腿還會一直動,踢牀,一直折騰彎曲,每次我在大腦要進入深睡眠時都會醒來,這也是我休息充電效果很差的原因。"

  "發作性睡病需要戴頭盔,因爲你可能在任何時間地點不知不覺地睡着,希望我永遠到不了需要戴頭盔打斯諾克的地步。2010年的決賽裏我筋疲力盡,最後一箇中場休息我在更衣室,當時尼爾14比12領先或是類似的比分,我說自己贏不了了,我的朋友們都很詫異,問我說贏不了是啥意思?我太累了,打不了了,要是拳擊比賽我會直接扔毛巾認輸。"

  "我知道自己打不出破百,單杆90也沒有,我也知道就算贏下一局也只會是不痛不癢的一局,一杆40分再打幾輪安全球,要是這麼打下去得持續到凌晨三點。"

  最終羅伯遜以18比13獲勝,但對多特來說進入決賽已足夠甜蜜了--三次世錦賽決賽,一次世錦賽冠軍。這樣的功績對大多數球員而言已經是夢想成真了。

  在新冠疫情期間,抑鬱的症狀又有所抬頭,但多特已知道誘因,也知道該用什麼措施來解決這一問題。在最近的兩年他缺席了克魯斯堡,他也想知道自己還能否再次去往那個最頂級的舞臺。

  這是一條漫長的路,但他這輩子有過更重大的勝利,就像大德爾在他半決賽對陣羅尼時教他的那樣。"噢,我會一直戰鬥下去,我不會更年輕了,但我不會放棄,會繼續前進。"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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