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爾蘭女歌手西尼德·奧康納(Sinead O'Connor)的名聲在1990年時忽然爆發。她不僅發行了雙白金銷量專輯,還被推上1990年代初另類音樂潮流的風口浪尖,飛快地從名不見經傳的愛爾蘭女音樂人成爲超級偶像。她認爲自己是抗議歌手,旁人看來她更像朋克,而不是瓊·貝茨(Joan Baez)、帕蒂·史密斯(Patti Smith)、詹尼斯·喬普林(Janis Joplin)們。能在主流電臺聽到西尼德·奧康納的歌,知道她像流行明星一樣受喜愛,鼓舞到很多人。王菲的身上有她的影子,菲歐娜·艾波(Fiona Apple)受到她的影響。她在女性民謠、搖滾歌手和流行歌手之間開闢出一條新路,獲得比前人(比如Fleetwood Mac的女主唱史蒂薇·尼克斯)更廣泛的主流影響力。

兩年後在《週六夜現場》的直播中,大紅大紫的奧康納唱了改編的鮑勃·馬利(Bob Marley)反種族歧視歌曲《戰爭》,在事先未告知任何人的情況下拿出教皇約翰·保羅二世的照片,對着鏡頭撕毀。幾千個觀衆投訴電話湧入NBC,抗議奧康納離經叛道的行爲。

她知道當時自己在做什麼嗎?還是像很多藝術家一樣,在酒精、藥物、情緒問題、童年創傷或者叫不出名字的幻覺中忘乎所以?在剛出版的回憶錄《Rememberings》中,奧康納寫道:“每個人都想成爲超級巨星,不是嗎?但我是一個抗議歌手。我有必須表達出來的東西。我對名聲毫無渴望。”

兩週後,紀念鮑勃·迪倫出道30週年音樂會上,她被噓聲下場。以前衛言行立身的麥當娜亦譴責她的行爲。多年後奧康納爲當年的過激行爲致歉,但並未動搖對她的初衷。當時的她相信,天主教會曾長期對性虐待兒童持“寬容”態度。

西尼德·奧康納的職業生涯中充滿驚濤駭浪。但在回憶錄前言中,今年54歲的她覺得“過去二十年稀鬆空白,能記起來的事情很少”。“我彷彿並不在場,直到六個月之前。這是一本關於一個女孩找到自己的書——她是怎樣抓住機會,痛切而實實在在地剝掉身上的大理石,在失去這身盔甲後終能如魚得水地遊戲人生。”

西尼德·奧康納回憶錄《Rememberings》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奧康納的音樂事業起步時,英國唱片公司的高層無法預見,也絕不願把一個光頭女歌手捧成明星。簽約倫敦廠牌Ensign之前,西尼德·奧康納已經與樂隊In Tua Nua合作寫歌及在都柏林演出。她會彈吉他,會寫歌,長得很美,眼睛是清澈的橄欖綠色。她的首張專輯《獅子和虺蛇》(The Lion and the Cobra,1987)爲她帶來1989年度最佳女性搖滾表演的格萊美提名。由於那屆格萊美拒絕電視轉播說唱表演,奧康納以實際行動站在抗議的陣營——她把說唱組合Public Enemy的logo剃在半邊腦袋上登臺。

前途似錦就在眼前時,廠牌的頭兒們希望她留長頭髮,把自己打扮得更美一點。她立即把短髮剃成板寸,穿上和高層要求的女性美相去甚遠的衣服。她懷孕了。巡演在即,Ensign給她的產科醫生打電話,請求醫生勸她打掉孩子,因爲“一個母親無論帶着孩子巡演,還是把孩子留在家裏,都是不稱職的行爲”。奧康納的第一個孩子還是誕生了。幾周後,她的新專輯發佈。

關於不稱職的母親,奧康納知之甚深。十九歲時,她的母親因車禍去世。愛爾蘭當時的法律不贊成離婚、否認父親對子女的監護權。童年父母分居時期,奧康納和兄弟姐妹們跟母親一起生活,遭到持續虐待。與此同時,他們的父親成爲大律師及“離婚行動組織”主席,致力於推動離婚及父親對子女的平等監護權,上電視和她的母親公開辯論,然而無果。奧康納的母親把女兒拉下偷竊成癖的泥潭,母女倆甚至從教堂的募捐箱裏偷錢。她被送進過天主教青少年感化院,父親和她的距離很遙遠。一個冬夜,和兄弟姐妹們被母親反鎖在屋外一夜後,他們終於被送去和父親一起生活。不久,奧康納進入一所天主教修女辦的寄宿學校。瑪格麗特嬤嬤待她很好,帶她去賣朋克搖滾服裝的商店購物,送她吉他與鮑勃·迪倫歌本,鼓勵她開口唱歌。

1994年發表《Universal Mother》時,奧康納重新審視了與母親的關係以及母親這個“不快樂的女人”,嘗試理解一個母親對女子的酷虐從何而來,母性和人性的關係。最重要的,在歌裏唱出她最想但沒能從母親那裏聽到的話和得到的愛。

而現在,她可以用短而精準的筆觸寫下母親去世的章節。她提到母親去世前一晚,她和好友聊天閒扯,假想如果父母中有一個去世會是什麼感覺。第二天,繼母帶來噩耗,母親在駕車前往教堂的路上車禍身亡。他們兄妹四人來到母親的房間,在花園裏放了一隻餅乾聽,裏面是母親多年積攢的安定。他們點了一把火把藥片付之一炬。奧康納走進母親的房間,牆上只掛了一幅照片——1979年教皇約翰·保羅二世訪問愛爾蘭時的照片。奧康納摘下照片,從此後隨身攜帶。她想摧毀這張“象徵謊言、說謊者和施虐者的照片”,只是需要等到“一個對的時機”。

奧康納的職業生涯中還發生過一件似電影情節的事。她翻唱Prince的《Nothing Compares 2U》大獲成功,Prince在宅邸接待她,勸她不要在公開場合爆粗口,命令她喝湯,想和她玩枕頭大戰。前輩的好意漸漸變得奇怪,奧康納不想喝湯和玩枕頭大戰,但Prince堅持。枕頭裏有很硬的東西,枕頭大戰會把人打得很痛。奧康納逃出Prince的家奔向高速公路,Prince駕車追上來讓她回去。她逃進一棟房子的車道,按響門鈴求救。

Prince死的時候,奧康納沒有向這位事業的貴人致敬。她只是冷冷地表示:“早就知道他會死於吸毒過量”。過氣女星,忘恩負義,過河拆橋,博取關注,人死也沒一句好話,奧康納知道這些評論會讓自己看起來像什麼樣子。但總要有人寫真話,對自己誠實。

轉換過幾次宗教信仰,撰寫回憶錄的西尼德·奧康納在自己的音樂事業上着墨不多,無視音樂人自傳往往濃墨重彩的無名到成名之路,絲毫不把這段時期視作奇蹟。她情願把時間用來檢視自己的人生,記錄她的四次婚姻,孩子們,子宮切除手術和精神病院,也不想重新回味巨星年代的風光。“我把成功定義爲是否遵守與聖靈簽訂的合約,而不是與音樂公司的。我從來沒簽過任何合同,保證要做個好女孩。”

回憶錄的後記是一封她寫給父親的信。“你要知道,即使有聖約瑟夫般的父親和童貞瑪利亞般的母親,在“草原小屋”(上世紀七十到八十年代的一部電視劇)長大,我也還是會像水果蛋糕般瘋癲,像潛鳥一樣瘋狂(一種會突然發出顫音叫聲和狂笑般叫聲的鳥)。所以,不要企圖踢牆,除非是爲了取樂。”(本文來自澎湃新聞,更多原創資訊請下載“澎湃新聞”APP)

來源:澎湃新聞客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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