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 1.7萬家相關企業註銷吊銷,巨頭股價暴跌,這個行業迎來“最冷夏天”

不到半年時間,教培行業如同過山車般,經歷了大起大落。它從資本追逐下風口上的“豬”,一下落得有些“門庭冷落鞍馬稀”。2021年的這個暑假,堪稱教培行業近年來最“冷清”的招生季。

海量的廣告投放消失了,激烈的營銷戰暫停了……教培行業的硝煙突然散去,往常暑期所特有的緊張戰鬥感悄然不見,暑期“戰事”暫停背後,是行業的嚴監管。

資本市場上,中概教培股今年以來整體跌幅接近60%,市值蒸發約4000億元;3月初,中概教培股整體市值逾1200億美元,而現在則不到430億美元。

如今回頭來看,今年3月的全國“兩會”堪稱教培行業的轉折點,彼時,就有全國政協委員倡議“徹底取締校外培訓機構”。之後,政策逐漸收緊,行業整頓風暴開啓,招聘用工收緊,營銷戰偃旗息鼓。隨着監管落地,行業內有人開始感嘆“人生不易”,也有人反思自己之前做的東西算不算是教育。

招生季恐變求職季

回顧2020年的在線教育行業,給人留下最深刻印象的便是各機構之間的“廣告大戰”——彼時的場面,用“瘋狂”二字來形容並不爲過。

從手機上的微博、朋友圈、抖音、快手和愛優騰等應用,到電視上的綜藝、晚會和電視劇,再到公衆場合的地鐵、公交和電梯間,幾乎都有在線教育廣告的身影。

今年暑期,就顯得有些冷清了。有業內人士接受《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採訪時表示,教培機構今年的投放額度與去年同期相比,至少會降低50%

“我們已很久沒有教培機構的廣告投放了。”一位國內頭部梯媒負責人向記者透露,而在此之前,猿輔導、作業幫等都是電梯廣告的投放大戶。

儘管少了教培機構大規模營銷的背影,但不少家長仍早早做好了報課的準備。王林(化名)一早就給即將上小學的孩子報好了暑期幼小銜接課程,語數英都有,而此前就上着的鋼琴繪畫寫字課也一個沒落下。再過幾天,孩子滿滿當當的暑假上課之旅就將開啓。對報班的目的,王林想得並不複雜——儘管教培廣告少了,但周圍人還是都在給孩子報課,王林也認爲讓孩子先感受下小學的教學氛圍很重要。

也有部分家長選擇了等待。陳言(化名)就表示暑假暫不給今年已上一年級的孩子報語文、數學等學科培訓,她直言,教培機構政策還未落地,怕現在報了之後出現退費的問題。這個暑假,兒子可能就學習下音樂、美術。

而在胡佳(化名)看來,自己的孩子已經玩瘋了。不過這背後也有着無奈,原本她也給孩子報了幼小銜接課程,卻遭遇了機構一直無法開課的情況,學費交了又退。“現在只能等着小學開學了。”胡佳稱。

北京等地的部分孩子,能擁有一個稍微輕鬆的暑假。而對於一些教培機構的員工來說,這個夏天則可能變成了一個求職季

據脈脈數據統計,今年5月份,教育培訓行業從業者在脈脈上表達“強烈求職意願”的人數,與今年1月份相比增長33%。具體到不同工種和崗位來看,脈脈的調查指出,在“對未來職業發展心存壓力”的在線教育人才中,運營、銷售、老師(包括續課老師和輔導等)位居前三位,隨後是市場、研發、商務拓展、設計、產品。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獲得的一份數據還顯示,今年以來,我國在線教育行業註銷或吊銷的相關企業數量約有1.7萬家,與2020年同期數量約1.3萬家相比,同比增長約30.8%。這其中,今年3月~5月註銷或吊銷的企業數量均超過3000家。從註冊資本分佈來看,100萬以下的企業佔比超36%,北京市相關企業註銷或吊銷數量最多,佔比超19%。

在一家大型線下教培機構任職數學老師的薛欣(化名)向記者表示,自己和認識的同行倒未受此次整頓風波太大的影響,沒有人需要重新求職,課程也正按着往常的節奏準備着。“因爲我周圍的同行都是有經驗的老師,剛入行的老師(才)會有重新擇業的想法。”薛欣說道。

不過她也坦言,自己同樣有危機感。“年紀一大,帶不了太多課,可能會被淘汰。”薛欣表示,培訓機構僱傭的老師整體偏年輕,年輕老師通過培訓後形成了統一的講課標準,教的課數量能更多,如自己所在的地方主打小初,老師平均年齡就二十六七歲。

業內人士:廣告應該監管

儘管家長對於培訓的需求仍在,但對於此前水平參差不齊的教培機構,踩過坑、喫過苦,是不少家長的共同經歷。從被傳導過度的焦慮,到被跑路學校坑錢,時間、精力和金錢被大量浪費着。在這之外,被家長頗爲詬病的還有校外培訓機構的超學現象。

一位家長向記者表示,“提前學”模式本來只適合少數孩子,現在在機構的營銷下變成很多孩子的標配,這不僅僅加重孩子學習負擔,還影響校內正常教學安排。

“差(學習成績)得很差,好(學習成績)的感覺不是老師教出來的。”當被問及校外超學對校內教學的影響時,一名小學英語老師則如此回應記者。兩級分化的問題在她的教學生涯中逐漸凸顯,特別在這個臨近期末的複習階段。這名老師坦言,精力都用在班裏成績最差的孩子身上,“平時上課沒辦法因爲這幾個人把課講慢,導致他們一直沒消化吸收,越來越差,惡性循環”。

今年5月,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員會第十九次會議上,審議通過了《關於進一步減輕義務教育階段學生作業負擔和校外培訓負擔的意見》。會議指出,義務教育最突出的問題之一是中小學生負擔太重,短視化、功利化問題沒有根本解決。特別是校外培訓機構無序發展,“校內減負、校外增負”現象突出。

面對這種現象,一名教培公司的高管向記者指出,線上教育其實更適合做學校教育的輔助,而且最好由熟悉孩子的老師提供。而未來,線下的培訓機構應該還能生存,但是更多要針對促進教育公平,像以前一樣以補爲主,讓學習不好的孩子有機會拉近和尖子生的距離。

另一個被嚴監管的,還有部分教培機構“販賣焦慮”的虛假廣告問題。比如,在短視頻平臺上,妻子和丈夫大吵一架,因爲沒給孩子買某家教培機構的低價課,導致孩子落後於人;或者員工跟老闆抗議,抱怨課程價格降得太低,虧本,催促家長抓緊報名;抑或由同一名老年女演員,爲多家教培機構的廣告出境扮演所謂的“名師”,一會兒是英語“名師”,一會兒是數學“名師”。

最近,跟誰學(後更名爲高途課堂)、學而思、新東方、作業幫、猿輔導、掌門教育等校外教培機構,均因存在虛假宣傳或價格欺詐受到過監管部門的頂格處罰。

“針對教育行業廣告的監管我覺得是應該的。”上述高管認爲,一是廣告有太大的成本,這個成本是學生家庭出的,而這個成本顯然是額外成本;二是廣告有很多美化作用,但是一個老師能不能教好孩子不是靠美化就行的;三是廣告確實提升了全社會教育焦慮。“廣告還有一點,會加劇企業現金流壓力,讓企業陷入招生陷阱,即使服務能力跟不上都得拼命招生續命。”該名高管指出。

面對校外培訓監管持續加強,大衆到底如何看待?中信證券剛剛發佈的調研報告顯示,大衆對校外培訓監管加強或普遍持認同態度。其中,針對是否支持國家全面禁止暑期和週末校外培訓的問題,僅有33.12%的樣本表示“堅決反對”,另有32.15%的樣本表示“雙手叫好”,以及28.69%的樣本表示“只要有合適的兒童託管服務機構可以看孩子就支持”。對此,中信證券研報認爲,在禁止暑期和週末校外培訓政策出臺的同時,非常有必要提供更充分的託管服務。

資本退潮行業將遇長期嚴監管

“從遍地廣告、資本追逐下的黃金賽道,到頂格處罰、業內頻頻反思,乃至擔憂行業要黃了嗎,(這個過程)只經歷了不到半年,確切地說只有100天出頭。”一位教育行業資深投資人士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

今年以來,中概教培股整體跌幅接近60%,市值蒸發約4000億元。如果僅看今年3月以來這100多天,中概教培股的整體表現情況更不好。今年3月初,中概教培股整體市值逾1200億美元,最新市值則不到430億美元,而今年初還是1020億美元。

Wind數據顯示,在中概教培股龍頭中,今年以來,好未來下跌超過67%,新東方下跌超過56%,高途集團跌幅最大,從今年1月的380億美元市值高點到如今,市值已縮水超過90%。其他諸如樸新教育、51Talk、精銳教育跌幅也在60%以上。而今年6月9日登陸美股的掌門教育,在經歷上市首日大漲後,近期也是股價連跌,目前公司股價爲13.05美元/股,已接近其11.5美元的首發價格。

股價大幅下跌,一些機構也在“拋售”。高瓴資本近期披露的2021年第一季度持倉報告顯示,高瓴已清倉好未來和一起教育科技。而除高瓴資本外,另一家投資機構景林資產也在2021年第一季度大幅減持好未來。同時披露減倉在線教育的還有老虎環球基金,該基金清倉了去年買入的高途。

如果僅看中概教培股今年3月以來的股價表現,你甚至會不禁懷疑:這些公司是不是明天就要倒閉。”一位二級市場教育分析師戲稱。

這雖是戲言,但龍頭教培機構負責人已普遍感受到壓力。前幾日,新東方創始人俞敏洪在朋友圈內感嘆“人生不易”;而今年5月,高途集團CEO陳向東則警示:“我們(教培機構)自己要爭氣,否則這個行業就被我們毀了。”

不過,目前新東方等頭部教培機構在成都等地運作正常。6月22日,《每日經濟新聞》記者以諮詢報名爲由,走訪了新東方位於西南一座城市的教學點。一位新東方工作人員告訴記者,今年暑期檔,公司的招生依然火爆。“你現在纔來報名,已經有些晚了,不知道還能報得上不。”該工作人員稱,該校區因爲交通比較方便,學位還非常搶手。

教培股的暴跌,也開始影響到一級投資人。6月21日教培公司火花思維向美國納斯達克提交招股書,宣佈衝刺IPO,準備募資1億美元。一位教育行業投資人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透露,火花思維因爲路演進展不順,招股書提交日期延後了兩週。

如今,教培股普遍大跌,未來能否抄底?對此,上述教育行業投資人表示,在最終監管政策落定前還很難說,但肯定想象空間沒有以往那麼大了。“在最終監管政策正式出臺前很難測算其影響,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次監管力度比較大而且將是長期導向,從教育部成立校外培訓監管司就可看出來。”一位券商二級市場分析師對記者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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