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心

第一次採訪,94歲的梁爺爺便哽咽了。

他回憶起一個故事,那時他還是小梁大夫,一個只有幾十天大的孩子得了敗血症,小梁大夫很着急,“爲什麼反反覆覆就是好不了呢?”可是想一想,也毫無他法。

在用盡一切治療方法之後,孩子還是沒了。小梁大夫很內疚,但是孩子的媽媽卻說,“我天天在這裏陪牀,親眼看見你們不分晝夜地爲我的孩子治療,累得站着眼皮都耷拉下來,你和大家都盡力了,是我們自己沒有福氣。

時至今日,再回憶患兒媽媽這番話,梁承瑋依舊清晰記得當時的感受。“一方面感恩她的態度,知情。另一方面,感覺我們無能爲力,本事太小。”

50年代的中國,孩子們飽受麻疹、小兒麻痹症、中毒性痢疾、結核性腦膜炎、血吸蟲病等聳人聽聞的疾病困擾。病種之多、之複雜,使得年輕的梁承瑋,必須迅速成長爲一個兒科的全科醫生,於困境之中,竭盡全力,找到辦法。

梁承瑋出身於書香世家,兒時爲念書,在炮火中輾轉流離。他懷着憂國憂民的心,憤然求學,用行動去描繪他心中的家國理想。之後,他一舉考入湘雅醫學院,開始接受系統的醫學培訓。湘雅的風範,梁承瑋不曾忘卻,求真求確,必邃必專,強調臨牀,強調觀察能力,以及提出問題的能力。這樣的科學精神完全投射到了他日後的醫學工作上。

拾微

1978年,梁承瑋被調入天壇醫院,參與重建小兒科。在此之前,他婉拒了兒科泰斗諸福棠關於同位素研究的邀請而選擇了臨牀。他決定陪在患兒的牀邊。

梁承瑋與小兒科的同仁們在找辦法,新中國,也在找辦法。“預防爲主”,就是誕生於全國衛生工作會議上最重要的一個辦法。之後,我國先後成立了寄生蟲病、地方病、血吸蟲病等專病防治所,同時大力推進改造城鄉基本衛生設施、實施大規模免疫接種活動。大約20年的時間,建國前威脅人民健康的各類疾病均呈現大幅下降趨勢。

在“預防爲主”政策的實施下,病理種類隨之發生了變化。梁承瑋敏銳地發現,神經系統疾病的患兒陸續多了起來,加之天壇醫院神經外科的硬件設備在當時的北京可謂首屈一指,他立刻決定,將主要方向轉向小兒神經內科疾病。

當時,北京醫科大學婦兒醫院兒科分化出了小兒神經病學組,北京兒童醫院成立了小兒神經內科,除此之外,再無更多。梁承瑋只能先派出3名醫生到小兒神經病學泰斗左啓華教授的門下學習,剩下的醫生則由自己帶領,從小兒神經系統中最常見的疾病——癲癇開始看起,用最樸素的辦法去認識最陌生的頑疾。

而那最樸素的辦法莫過於,把國外買不起的書複印過來,一個字一個字地學,站在患兒的牀邊,一分鐘一分鐘地熬,珍惜看過的病例,一個人一個人地積累。

但要做到如此,必要付出成倍精力。梁承瑋住在不足50平米的宿舍,距離兒科只有短短几分鐘的路程,一住便是30餘年。他對自己的苛刻,換來了更多時間去研究疾病。曾有一名輾轉幾家醫院,犯病30多次的患兒最終得到了救治,這就得益於梁承瑋的較真。“一個病人的生死、殘廢乃至一生幸福都掌握在你手裏。你只有如履薄冰、踏踏實實、兢兢業業地花時間、花精力下苦功動腦子,才能真正解決他們的問題。”

用去近十年的時間,天壇兒科成爲北京繼北京醫科大學婦兒醫院、北京兒童醫院之後又一個擁有神內疾病組的綜合兒科。1994年,梁承瑋出版了國內第一本關於小兒癲癇的專著。

鴻爪

梁承瑋可能比自己想象的更喜歡孩子,他說,“韋編新梓弘殘志,一樂平生稚子謀。”又說,“做了一輩子兒科醫生,日夜和孩子打交道,我愛他們,愛着我操持了近20年的北京天壇醫院兒科。”這份慈愛或許來自母親的影響,“母親是30幾年的小腳,但教導孩子,人要存良心。”又或許,他在以自己的方式去實現他的家國理想,“我們國家受得委屈太多了,老百姓受得委屈也太多了。”他對自己的孩子同樣極爲苛刻,認爲“做到物盡其用,人盡其才,國家纔會越來越好。”複雜的情感,就這樣伴隨着這位兒科醫生勤懇地走過了一生。1994年,梁承瑋退休了,他選擇繼續留在醫院,又用去20餘年的時間,參與查房與教學,發揮餘熱。

梁承瑋一生救治的患兒無數,很多患兒的家長爲感謝他,甚至給孩子取名“念梁”。而他自己,也收穫了很多與患兒之間的真實情感。他爲自己寫下一首《平常放歌》,“平常人幹平常務,平常心寫平常句。平常做到不平常,不平常做平常悟。”又說,“我不覺得累,因爲我認準一條,人一輩子總要做一件事。我是醫生,就把醫生當到底。”

時間匆匆走過,如今的中國兒科,早已天翻地覆。時代翻湧的背後,是衆多如梁承瑋一般的仁心醫者,他們看似平凡,卻又做着不平凡的事。他們勇於將畢生所愛永遠安放在醫學的世界,不去追問意義,卻永遠出盡心力,尋遍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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