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雲南保山“喬老爺”的窮途末路

雲南保山,古謂“永昌”,意喻昌盛平安,曾是南方絲綢之路咽喉要衝,現仍是滇西政治經濟文化重鎮。在保山中心城區,坐落着一片與周邊建築格格不入的仿古建築羣,佔地10餘畝,高門巨柱,雕龍畫鳳,奢華盡顯。這座壁壘森嚴的宅院,正是當地黑惡勢力孕育壯大的“風暴眼”,它的主人也有着與之相稱的名號——“喬老爺”。

“喬老爺”真名喬永仁,1952年出生於保山市隆陽區蘭城街道下沙河村。在保山,這位“喬老爺”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說起他的所作所爲和斑斑劣跡,當地百姓無不聞之色變、深惡痛絕。

欺行霸市、欺壓羣衆,30餘年作案近300起卻始終逍遙法外

喬永仁幼年生活十分艱苦,小學二年級就輟學回家,15歲開始打工。上世紀80年代初,他看準騰衝邊貿開放的商機,投身木材加工業,隨後又轉投汽車修理業,與長子喬連佰、次子喬連萬先後經營多家汽車修理廠。

曾經的艱苦歲月,並未在喬永仁心中種下勤勞致富的種子。經營汽車修理廠的同行回憶道:“他家從來不管什麼規矩,想怎麼來就怎麼來,三言兩語不合就動手打人,很早就開始欺行霸市了。”

2001年7月的一天,保山城郊的320國道沙河段發生一起交通事故,當事人電話聯繫汽車修理廠進行施救。正當該廠的幾名員工準備將車輛拖回時,喬家修理廠的3名員工也趕到現場,叫囂要將車輛拖回自家修理廠維修。雙方先是爆發口角之爭,隨後喬家員工一通電話叫來了十幾個人,手持鋼管、刀具二話不說就衝向對方員工……

這起聚衆鬥毆案導致雙方多人受傷,在保山轟動一時,喬家也“一戰成名”。後來,只要提到喬家,大家都說“不得了,惹不起,能躲就躲”。正是通過暴力打壓競爭對手,喬家攫取了一桶桶“黑金”。

2000年後,喬家陸續成立數家企業,涉及小額貸款、工程建設、房地產開發等。喬永仁利用騙取的3450萬元貸款支持喬連佰成立匯衆小額貸款公司,實施高利轉貸、放貸等違法犯罪活動。爲追索非法債務,他們先後培植3個團伙,通過尋釁滋事、敲詐勒索、強迫交易、非法拘禁等進行暴力、“軟暴力”討債,爲其黑社會性質組織聚斂了鉅額財富。

在保山,喬家不僅對同行和競爭對手心狠手辣,對妨礙自身利益的無辜百姓也毫不手軟。2009年,喬永仁看中保山市轄區內水文條件較好的地界,決定動工修建水電站。開工後,因被佔用耕地和山林的補償款沒有按約定期限兌付,村民多次到施工現場討要。

一天,村民接到通知,要求第二天到施工現場開會協商補償事宜。當20餘名村民代表如約前往時,喬家的施工負責人卻隻字不提補償事宜,反而要求村民對阻止水電站施工、影響工程進度所造成的經濟損失進行賠償,並拿出協議書要求村民簽字畫押。

“我看了一下協議書,就算真想賠,這輩子不喫不喝也掙不着這麼多錢!”村民對無理要求當場表示了拒絕。雙方僵持不下時,現場突然衝進幾輛車,下來的人每人握着一根五六十釐米長的鋼筋。還沒等村民反應過來,兇器就已經朝他們揮去,造成多人受傷。由於害怕喬家的惡名和勢力,受傷村民只能選擇忍氣吞聲。

惡行累累,罄竹難書。盤踞保山30多年,作案近300起,以喬永仁及其部分家庭主要成員爲主的“喬氏家族”黑社會性質犯罪組織逐步坐大成勢、稱霸一方。令人不解的是,面對受害羣衆的多次反映,“喬氏家族”爲何總能全身而退、逍遙法外?

金錢“圍獵”、傘黑勾結,公安檢察領導甘願鞍前馬後

俗話說“背靠大樹好乘涼”,喬家之所以能長期爲非作歹肆無忌憚,少不了可以依靠的“大樹”和爲其開道的“貴人”。

2005年12月,喬連萬帶領一幫手下到飯館就餐,因對鄰桌客人看不順眼,無故挑起事端造成對方3人受傷。案發後,公安機關以刑事立案進行偵查。而此時,喬連萬還在緩刑考驗期。

幾天後,本應受到兩案並處的喬連萬,在賠償受害人醫療等相關費用並繳納200元治安罰款後,又如沒事發生一般出現在保山街頭。

爲何喬家人能逃避法律制裁?原來,案發後時任保山市公安局副局長、隆陽公安分局局長普興旺很快接到了喬家父子的電話:“我家喬連萬在飯館被人打了,你幫我看看是怎麼回事。”放下電話後,普興旺立即安排下屬對此事進行了輕描淡寫的“處理”。

堂堂公安局長爲何甘願爲喬家鞍前馬後?實際上,普興旺與喬連佰已是交往多年的“老朋友”,逢年過節都會收到喬家送上的紅包、禮品,久而久之成了喬家的“保護傘”。他多次爲涉嫌暴力犯罪的喬連萬說情打招呼,徇私枉法、干預辦案。

隨着生意版圖的擴張,喬家面臨的各種經濟糾紛也逐漸增多,奉行“拳頭主義”的喬永仁也在尋求更爲“合法”的途徑解決問題,而首要的任務就是結識和拉攏政法系統的領導幹部。

爲和保山市人民檢察院原副檢察長陳玉華搞好關係,喬連佰主動讓女兒給陳玉華當乾女兒,雙方互稱“乾親家”,陳玉華則稱喬永仁爲“乾爹”。多年來,陳玉華公開充當掮客,爲喬家結識公職人員和籠絡各方關係牽線搭橋、奔走賣命。

在一起合同詐騙案中,就有時任雲南省人民檢察院民行處處長張迅、省人民檢察院四級高級檢察官張有貴、保山市人民檢察院副檢察長高雲、保山市中級人民法院副院長李術尤等數名政法系統領導幹部爲喬家提供幫助。據查,這些政法幹部收受喬家賄賂幾十萬至一百餘萬元不等,嚴重破壞法律公平正義。

不唯政法系統幹部,喬家還以邀約喫飯、喝茶、打牌、搓麻將等方式,百般討好其他部門的一些公職人員。逢年過節、紅白喜事,都會根據職務高低向這些人奉送數額不等的禮金和貴重物品。爲解公職人員“燃眉之急”,喬家總能“不計回報”地“慷慨解囊”,以借貸之名行行賄之實,將彼此係於一根繩上。經查,喬家向公職人員行賄財物共計摺合人民幣2400餘萬元,向個人行賄最高一筆金額達200萬元。

在喫喫喝喝、拉拉扯扯和金錢的巨大誘惑下,65名公檢法系統黨員幹部、134名黨政幹部、17名金融系統工作人員,一步步成爲喬家政治利益上的同盟者、經濟利益上的共享者和逃避法律打擊的庇護者。

其中,保山市委原副書記、市政府原市長吳松,在任職期間4次收受喬永仁賄賂共200萬元,以及價值27萬餘元的金條,爲喬永仁辦理土地規劃調整等事宜提供支持與幫助;保山市人大常委會原黨組書記、主任楊建洪,收受賄賂、干預司法,爲喬永仁涉法案件提供幫助、站臺撐腰;保山市住房和城鄉建設局原副局長朱劍平,先後收受喬永仁、喬連佰父子賄賂226萬元,爲喬家在獲取政府工程和土地開發等方面大開方便之門;更有云南省教育廳原副廳長、省招生考試院原院長朱華山,收受喬永仁賄賂近百萬元,爲喬永仁及其重要關係人的子女入學事宜說情打招呼……

強力掃黑、“打傘破網”,幸福安全生活環境重回保山

正義或許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在掃黑除惡專項鬥爭中,雲南省委堅決落實黨中央決策部署,深入整改中央掃黑除惡督導組到雲南開展“回頭看”時指出的問題,徹查“喬氏家族”涉黑案件。

雲南省紀委監委、省委政法委統籌指揮、精心部署,保山市成立了以市委書記爲組長,紀委監委、政法機關的主要負責同志爲副組長的專案組,抽調各系統精兵強將,強力掃黑除惡、“破網打傘”。紀檢監察機關開闢4個戰場,100餘名紀檢監察干部開展跨區作戰;公安機關抽調8個州(市)100餘名民警成立若干小組,分赴多個州(市)和省外調查取證、抓捕嫌犯……

黃粱一夢終須醒,無根無極本歸塵。2020年11月24日,楚雄州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了喬永仁、喬連佰、喬連萬等涉嫌組織、領導、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罪、騙取貸款罪、聚衆鬥毆罪、行賄罪等一案。經一審宣判,喬永仁、喬連佰分別被判處有期徒刑25年,其餘被告人分別被判處有期徒刑25年至拘役六個月,並處沒收財產或罰金。至此,“喬氏家族”黑社會性質組織徹底宣告覆滅。

與此同時,紀檢監察機關嚴肅查處“喬氏家族”背後的腐敗和“保護傘”問題。目前已有216名公職人員受到查處,其中28人涉嫌嚴重違紀違法受到黨紀政務處分和法律處罰,40人受到黨紀政務處分,另有35人紀檢監察機關正在進一步調查處理。“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自己做錯了事、做了壞事,不是沒有報應,現在時間就到了。”留置期間,早已預料到苦果將近的普興旺向辦案人員如此感慨。

“黨和國家掃黑除惡,對我們農民來講是特大好事。‘喬老爺’倒了,咱們上街趕集也好,出門打工也好,心裏都踏實多了!”得知“喬氏家族”受到應有懲罰後,曾經深受其害的村民難掩激動之情。

“現在在保山,白天正常上班,晚上喫過飯到公園散個步,幸福感、安全感大大增強了。”談到如今的生活,曾被喬家滋擾的汽車銷售店負責人滿意地說,“不用擔心有人到店裏找茬,治安環境、營商環境越來越好。”

“喬氏家族”案件涉案人員達500餘人,涉黑資產33.8億餘元,是雲南省掃黑除惡專項鬥爭開展以來查處的涉案人員最多、社會影響最大、涉案資產最多的案件。如何守護好來之不易的治理成果,防止黑惡勢力捲土重來?

“黑社會性質組織之所以能夠坐大成勢、胡作非爲,關鍵在於被‘圍獵’的公職人員利用手中權力爲他們站臺撐腰,除惡務盡必須清除混跡在黨員幹部隊伍中的害羣之馬。”保山市紀委監委第七審查調查室工作人員說,“我們將堅持懲治腐敗的力度不減弱、零容忍的態度不改變,堅決懲治涉黑涉惡腐敗和‘保護傘’問題,切實守護人民羣衆的幸福生活。”

在嚴懲腐敗的同時,保山市圍繞該案開展了“七個一”以案促改工作,即:一次以案促改專題教育、一系列警示教育活動、一次專題民主生活會、一次大討論活動、下發一批紀檢監察建議書、建立完善一批規章制度、出臺一份修復淨化政治生態的意見。今年以來,全市各級黨組織共開展警示教育專題民主生活會183場次,開展警示教育活動2907場次。同時制定出臺《保山市禁止縣(市、區)黨政正職違規干預重大投資監督辦法(試行)》《保山市政治生態分析研判工作暫行辦法》等一批制度規定,推動標本兼治。

責任編輯:朱學森 SN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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