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法治日报《法人》全媒体记者李辽

上一次采访余明辉还是在2019年。当时,他行程很紧,第二天就要出发前往阿富汗首都喀布尔,因为筹备了5年的“中国城”将试运营。两年后的2021年7月,阿富汗局势动荡,“中国城”和阿富汗一起被中国国内媒体频繁提起,而“中国城”执行董事余明辉和他团队运营的微信公众号也俨然成为新晋“网红”。

2021年9月中旬,塔利班进入喀布尔一月有余,《法人》记者用微信视频电话连线余明辉,通过他的介绍,揭开了“中国城”的神秘面纱。

“中国城”是根据地

今年7月底,驻阿富汗美军撤离喀布尔,8月15日,塔利班进入喀布尔。一时间,位于喀布尔的“中国城”成为中国国内了解阿富汗最新动态的重要渠道。

因为还有一些未完成的合同和中国运抵阿富汗的集装箱需要清点,余明辉并未跟随中国撤侨专机回国。他向记者坦言,这段时间自己接受了多家国内媒体的采访,“后来找我了解情况的人越来越多,我索性建了一个媒体群,定期在群里发布最新动态。我们团队运营的微信公众号几乎每天都在更新。”

“中国城”坐落在喀布尔一个十字路口的东南角。和记者视频通话时,余明辉就站在自己办公室的阳台上。通过手机视频,记者可以看到余明辉身后的广场,和广场外的街道。余明辉说,“如今喀布尔的治安状况相对稳定,虽然偶尔也有枪声和爆炸声,但比之前少了很多。”

余明辉告诉记者,“中国城”的主楼共有11层,目前有11家合作企业入驻其中。“外国企业进驻阿富汗最大的难题是如何保证员工的安全,我们也不例外。这里已经成为中国企业在阿富汗的大本营和根据地。”

“中国城”于2015年立项,2019年建成并投入使用。“从2020年开始,我们享有20年的经营权。”余明辉说,目前,“中国城”的主要产品是浙江的注塑机、天津的电线电缆、河北的日用化工产品和江苏制造的鞋、服装、涂料等。

“大多数中国人对阿富汗这个国家是完全陌生的。有了‘中国城’这个平台,就省了中国企业在这里栽跟头、走弯路。”余明辉介绍,“中国城”与合作企业签订合约,中国企业提供商品,当地阿富汗人负责销售。

余明辉说,“中国城”现有30多名阿富汗籍员工,其中3名是女员工。“员工的平均月薪在200至300美元,在喀布尔属于中等收入水平。阿富汗大部分物资靠进口,受政权更迭影响,船运费用比去年翻了两番,进口商品价格涨了三成。”

按照规划,“中国城”将入驻21家中国企业,大中小规模的企业各招7家。但是,由于2020年初开始的新冠疫情,中国国内很多企业没法前来考察,所以现在企业没有招满。“目前入驻的企业都是疫情之前搭建的关系。”余明辉回忆,“当时要考察和入驻的企业不下60家。”撤侨时,大部分中国人都走了,现在喀布尔剩下的中国人不到30人。

阿富汗女性受教育程度低

从2002年3月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开始,近20年来,余明辉扎根于此,最长时间连续停留了13个月,“这次我是2021年1月1日来的,现在9个月了。”

谈起与阿富汗的渊源,余明辉笑言,能聊出很多话题,每个话题都能写一本书。他是大家眼中的成功者,却自称探索者。

20世纪90年代末,中国深化外贸体制改革,在外贸局工作的他勇敢地成为“走出去”的一批人,在伊朗开辟了经贸窗口。此后,他一直想到邻国阿富汗去开发市场。2002年,阿富汗逐步开始自由贸易,流离失所的人们开始重建家园。2002年3月,经过几番曲折,余明辉终于坐上了开往阿富汗的飞机。

在飞机上鸟瞰,他发现,这片土地几乎看不到高耸的烟筒。“几十年的战争使当地环境残破,百姓生活贫困,工业基础异常薄弱,但因此隐藏着大量的消费需求。”

虽然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但现状却突破了余明辉的想象。“那时,在阿富汗的外国人除了记者就是欧美国家的间谍,几乎没有商人。所以不管你走在集市、街道还是乡下,当地人都瞪大眼睛看着你,目光中充满警惕。”

“曾任驻阿富汗特命全权大使的孙玉玺一看到我们,就赶紧从台阶上小跑下来,因为他很久没看到中国人了,觉得十分亲切。而当年社科院有几位专家在看到我之前,还以为他们自己是阿富汗战争以来第一拨来阿富汗的中国人。”对于初来阿富汗时的情景,余明辉记忆犹新。整个阿富汗,人民受教育程度非常低,“当年前苏联军队进入阿富汗,曾在当地普及教育,但那也是1989年以前的事情了。到2001年,12年过去了,男性受教育程度普遍不超过7年。而女性受教育程度的低下,直接导致了儿童知识的缺乏。”他说。

20年生意经:成功破除阿富汗魔咒

初到阿富汗,余明辉发现这里的一切都处于无序状态,很多政府部门的雇员甚至不知道自己负责的具体工作内容。“我们花了很多精力处理这些事,后来法律体系逐渐建立起来,相应的政府架构有了,但是人很快又换了,所以各种手续推进的速度非常慢。”

余明辉的一位阿富汗朋友,十分看好中国食品的加工工艺和设备,想将中国食品引进到阿富汗。前期,余明辉做了大量市场调研。进口食品大部分的成本都在海关和物流上,而此时阿富汗的经济是凋敝的,没有畅通的物流,需要自己搭建。“于是我一段一段考察物流航线,测算进口中国食品的成本,预估只有1%的阿富汗人能消费得起中国食品。但是没关系,作为试验田,我们可以从食品贸易开始。”之后,他在阿富汗注册了一家食品商贸有限公司。

中国的挂面、方便面和方便卤蛋,是最受阿富汗百姓喜欢的食品。由于阿富汗的电力建设十分落后,余明辉又引进了很多与电相关的日用品,如应急灯等,大获好评。

余明辉坦言,虽然食品公司并没有赚到钱,但却帮助他了解到了阿富汗百姓的消费习惯和民风民俗。“如果你在这里待的时间不长,你很难了解他们的语言和肢体语言所传达的准确信息。”

余明辉强调,“尽管贫瘠、弱小,但历史上阿富汗经历过多次大国和外族的入侵,这片土地也经常成为别国竞逐的舞台。这让他们获得了足够的经验。”

对阿富汗有了初步了解后,余明辉才敢在工业投资上冒出一些想法,“当时国内正在去产能,我就想,可以把一些工业企业平移到阿富汗。”2009年,余明辉把河北一家钢厂的设备装满12个集装箱,运到了阿富汗。“钢厂填补了当地的产业空白,生意自然就好。”随后,余明辉又把中国的造纸厂、纸尿裤厂平移了过去,“我们引进的3个企业在当地非常受欢迎。99%的阿富汗人对中国产品既热情又痴迷。阿富汗与中国有三十到四十年的工业落差,而中国工业化走过的路,对于阿富汗来说是必由之路。”

中国工厂的逐渐增多,不仅提升了阿富汗的制造业产能,也改善了当地百姓的生活品质。当地媒体纷纷报道“中国人是建设者”。人们普遍认为,中国的生产技术很先进,产品很可靠。

之后,余明辉开始准备钢厂的二期规划,但由于当地电力极度匮乏,余明辉跑电的相关手续就用了两年。尽管过程异常曲折,但最后终于说服了当地政府,为钢厂拉了一条电线,“到目前为止,这也是阿富汗唯一的电力专线,是为我们中国人拉的。”

2017年,余明辉与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联合发表了文章《如何破除阿富汗魔咒》,获评中央宣传部智库优秀文案。2018年在第四届跨喜马拉雅发展论坛上,余明辉用钢厂的口碑、信誉担保,与阿方成立了中阿经济共同体。“中阿经济共同体有126家阿富汗企业,他们需要中国的机械设备,我们就帮助他们采购安装,他们需要工程师,尽管难找,我们也帮到底。”

多家中国企业要来喀布尔考察

对于这个打了近20年交道的地方,余明辉有着非常清晰的商业思路,“阿富汗的商贸还处在线下销售模式,而中国商品运到阿富汗需要两个月时间,所以商城一定要做大量库存。”说起“中国城”目前最大的困难,他思忖了一会说,“产能转移还没有形成井井有条的方式,但是我觉得近了。”

一直以来,为产能互补和产业移迁,余明辉做了长久铺垫,从政策到海关,从财政到环境问题,甚至还建了一万平方米的大跨度车间做过渡孵化器,让初来乍到的中资企业在生产手续和人员安全方面不受刁难,并且获得各种方便。

“我们还将达成建设4000亩地的真正的中国工业园的协议。”余明辉觉得,恢复通航后这些都会顺利推进。

两个小时的视频采访,网络信号一直十分稳定,这很出乎记者意料。余明辉解释说,“现在治安有所改进,人们生活逐渐恢复正常。阿富汗正在撕掉悲情的面纱。”他还透露,不少中国企业的代表表示要来喀布尔考察,而最近多家央企和国企也找到他们,想来阿富汗“埋下一颗种子”,甚至想来“中国城”做乙方,“以前我们让国内的企业来给钢厂做产业链配套,大家的反应不是很积极,一是他们对阿富汗不了解,二是时局混乱,总在打仗。”

“只要中国人在外面能抱团,那中国产品在任何地方都有一席之地。”手机视频中,余明辉打开了一本厚厚的文件夹,把近20年来阿富汗客商在中国的采购记录展示给记者。他指着购买记录上阿富汗商人的照片说,“你瞧,他们的面相其实很友好。”

 

责任编辑:刘万里 SF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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