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萬工人“出逃” 越南用工荒殃及蘋果出貨
作者： 錢小巖
解封后的越南，漸漸熱鬧了起來。在越南南方的國道上，通勤繁忙時段，有的道路上擠滿了一眼望不到頭的摩托車車隊。不過，他們並不是在復工的路上，而是在逃離胡志明市。
在與疫情共存的理念下，越南經濟中心胡志明市在10月1日終於解除了持續近3個月的嚴厲封鎖措施。越南政府希望以此來挽救經濟，穩定國際供應鏈。
不過，讓越南政府始料未及的是，在胡志明市和周邊地區解封后，工廠並沒有迅速復工復產，相反，由於懼怕疫情，困在城內多日的勞工抓緊機會，逃離城市，返回家鄉，形成了特殊的“摩托車返鄉大軍”。
據越通社報道，越共中央總書記阮富仲7日在河內表示，受新冠疫情影響，越南今年經濟增速預測僅爲3%左右，遠低於此前國會設定的6%目標，經濟社會發展面臨諸多困難和巨大挑戰。
在接受第一財經記者採訪時，上海國際問題研究院亞太研究中心副研究員周士新表示，雖然越南現在執行與病毒共存的政策，但是用工荒能否解決還是取決於疫情能否控制。
他解釋道，如果城市的疫情好轉，勞工回城的意願就會提高；而如果農村在未來也暴發疫情，勞工哪怕有意願回城，可能也會受到疫情防控措施的牽制。
勞工逃離城市
德爾塔變異毒株傳入越南後，曾經作爲“防疫楷模”的越南光環不再。染疫人數在7月份激增，眼看常規的管控措施無法控制住疫情，8月23日，越南向胡志明市街頭部署軍隊，以協助該市實施疫情封鎖措施，實行戶與戶隔離、社區與社區隔離、村與村隔離。
越南政府當時希望憑藉嚴控措施把控住疫情，但事與願違，胡志明市的確診人數依然不斷攀高。在一連串的打擊下，越南政府不得不思考“清零”政策是否還走得通。
9月1日，越南總理範明政表示，封鎖不可能永遠持續下去，越南的抗疫目標應是“適應”這場大流行。
在這一思想的指導下，胡志明市和周邊地區逐步開放工業園區、出口加工區、高科技園區、軟件園區等。胡志明市人民委員會副主席黎和平10月1日宣佈，“取消街道所有檢查站，今天之後將不再需要通行證”。
然而，這一原本爲了恢復生產、激活經濟的措施產生了意外效果——在得到官方的保證後，困在胡志明市已久的外來務工者大規模“出逃”。
越南朔莊省和胡志明市同處於湄公河三角洲，朔莊省人民委員會主席陳文樓表示，在10月2日晚上，就有約2萬人返鄉，擠滿了公路。
他焦慮地表示，“朔莊省的隔離接收能力有限，如果人們再大批返鄉，朔莊省的疫情防線將被沖垮，不堪重負”。離朔莊省不遠的安江省也表示，大量居民返鄉可能使當地引發大規模感染風險。
據越南政府估計，總共可能有200萬人自願返鄉。
勞工大量逃離城市，主要原因還是擔心疫情。一位返鄉的工人表示，“我看到我們社區有不少人死於新冠病毒”。回農村躲避疫情，成爲這些返鄉勞工的普遍心態。
同時，此前在封城期間，爲了避免生產中斷，越南南部各地企業執行了“三就地”政策，即就地生產、就地用餐和就地住宿。儘管保證了生產鏈的運作，但工人無法離開，在廠區狹小的空間內生活了三個月之久，如今放開管制後，自然急需回家看看。
周士新向第一財經記者表示，後續需要觀察越南農村地區的疫情。如果疫情在農村暴發，將更難控制，用工荒的時間將會大大拉長。如果疫情能夠得到控制，那麼這些勞工應該很快就會返工。他解釋說，越南的務工者一般不會長距離外出打工，一般都會選擇在家鄉附近，就業靈活度比較大。
爲了鼓勵勞工早日回城，胡志明市還向返崗工人發放“愛心福利包”。胡志明市勞動聯合會副主席胡春林表示，這是爲封城結束後返崗職工提供的禮物，鼓勵職工按時返崗工作，助力該市復工復產“加速”。
從耐克鞋到蘋果新手機面臨斷貨
寶成集團是世界上最大的運動鞋製造商。10月6日本是它在胡志明市工廠正式復工的日子，但往日繁忙的景象不再。
根據當天的統計，僅僅只有20%~30%的工人回到了原先工作的崗位，有超過4萬名員工未能按時返崗。工廠本打算在11月滿負荷運轉，如今面對如此的復工率，工廠的未來充滿了不確定性。
鞋類製造商的難題也困擾着紡織服裝業。據越南紡織服裝協會日前表示，行業面臨勞動力短缺、供應鏈中斷等難題，外貿訂單來不及交貨，可能無法達到原先制定的全年出口目標。據協會估計，行業原先僱用300萬人，而現在其中100萬人已離職、暫時無法上工，或休無薪假。
紡織品出口是越南經濟的重要支柱。越南雖然國土面積不大，但它在全球消費品經濟中已經扮演了舉足輕重的角色。以美國爲例，越南已成爲其第二大服裝和鞋類來源國，僅次於中國。
以耐克爲例，其在美國銷售的鞋類，有51%是在越南製造的。耐克最近再次下調了銷售預測，主要原因就是越南供應商不給力。美國證券公司BTIG的分析師里昂（Camilo Lyon）表示：“越南工廠依然充滿着不確定性。”他估計，僅耐克就已經減少了1.8億雙鞋的供應。
由於疫情導致的供應鏈中斷，讓美國製造業巨頭很着急。在8月中旬，包括耐克等在內的超過80家美國服裝和鞋類公司，以美國服裝鞋類協會的名義聯名致信總統拜登，遊說美國加快對越南的疫苗捐贈。
時至今日，越南完成疫苗接種的人口比例僅爲16%，在東南亞國家排名倒數，僅強於深陷危機的緬甸。不過，越南對於疫苗接種區域有所側重，在胡志明市，約98%的人口至少已接種了一劑疫苗。
不僅僅是運動鞋和服裝，就連蘋果手機也受到越南生產鏈中斷之苦。9月底，蘋果公司表示，由於越南的生產問題，部分新款iPhone 13的發貨將被推遲。此次供貨中斷主要與四款iPhone 13機型的相機模塊供應受限有關，因爲大多數零件是在越南組裝的。
越南製造的優勢在於勞動力和材料價格低，並非完全不可替代。在接受第一財經記者採訪時，周士新表示，接下來是歐美聖誕銷售旺季，如果越南在接下來幾周內還無法及時完成訂單，那麼將進一步導致產業離開越南。
越南歐洲商會在9月初發表的研究報告顯示，在針對身處越南的歐洲投資者進行調查後表明，有約18%的公司已經將部分生產轉移到越南以外的地方，另有16%的公司正在考慮轉移。
生產鏈的中斷已經對越南經濟造成了重大打擊。越南統計總局最新公佈的數據顯示，越南7月至9月的國內生產總值（GDP）與去年同期相比大幅萎縮了6.17%。這創下了自1986年越南有經濟統計數據記錄以來的最大季度跌幅。今年前9個月，越南的經濟增速僅爲1.42%。
不過，也有研究機構對於越南經濟的前景表示樂觀。牛津經濟研究院（Oxford Economics）在近日發表的報告中指出，由於製造業工人疫苗接種率不斷提升，有越來越多的地區加入解封的行列，預計越南工業生產能夠快速地恢復，四季度經濟增長率將大幅提升。
而世界銀行在9月28日發佈的《東亞與太平洋地區經濟半年報2021年秋季版》中，預計越南今年的GDP增長率在4.8%左右。半年報還同時預計2022年越南經濟將恢復到6.5%~7%的增長水平，原因在於全球經濟持續復甦將確保主要市場對越南產品的強勁需求。
阮富仲7日表示，預計2022年越南乃至世界疫情形勢仍將複雜，有必要採取適當的疫情防控政策和措施，從而“安全靈活地適應疫情”或“與疫情共存”。他還要求推動生產經營活動的恢復和發展，對貿易、航空、旅遊等受疫情直接影響的重要行業進行結構調整，對關鍵領域企業採取保護措施，不讓越南在世界經濟復甦和全球產業鏈供應鏈結構調整的過程中錯失良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