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中國的大導演會去拍劇集嗎?平遙影展討論了這個問題

第五屆平遙國際電影展產業板塊首度增設“平遙創投·劇集計劃”,發掘3至12集的具有潛質的華語劇集項目。這在國內電影節展當中尚屬首次。

全球範圍內,劇集的熱度與品質不斷飆升,令一向高冷的電影節也向其投注以火熱的目光。第五屆平遙國際電影展(以下簡稱平遙影展)產業板塊首度增設“平遙創投·劇集計劃”,發掘3至12集的具有潛質的華語劇集項目,促進電影與劇集的創作融合。這在國內電影節展當中尚屬首次。

10月18日,平遙影展“劇集計劃榮譽”揭曉獎項歸屬。五個類型迥異的項目從22個入圍項目中脫穎而出。最佳劇集獎、最佳編劇獎分別授予《金陵夜宴》和《平行四邊形公主》,另特別表揚《耳目》《狗屁工作》《黑草》三個項目,涵蓋歷史、職場、懸疑、科幻、青春等多元類型。

高品質劇集不斷湧現

在平遙影展藝術總監林旭東看來。今天的世界,高品質劇集越來越成爲一種文化現象被廣泛討論。早在上世紀九十年代,電影導演大衛·林奇以電影、劇集套拍的方式創作了《雙峯》,影片在戛納電影節放映後反響平平,而同名劇集卻備受矚目。

《雙峯》以區別於以往電視劇的獨特視聽語言、神祕主義的敘事風格在這一領域“封神”,其影響綿延至今,甚至擴散到了遊戲領域。大衛·林奇於2017年創作的《雙峯:迴歸季》以劇集的身份,被法國電影權威期刊《電影手冊》評選爲21世紀第二個十年十佳作品,並拔得頭籌。

亞馬遜奈飛等流媒體平臺的的出現與發展,極大地刺激了劇集的開發與製作,不少電影導演甚至將創作重心轉移至劇集,大衛·芬奇的《紙牌屋》《心靈獵人》,馬丁·斯科塞斯的《大西洋帝國》《弗蘭·勒博維茨:假裝我們在城市》,簡·坎皮恩的《謎湖之巔》等,都是在劇變的媒介環境中誕生出的由電影導演創作的精品劇集。

高品質劇集的不斷湧現,使得劇集不再僅僅作爲一種通俗娛樂產品存在,而成爲一種人文思想表達的有力媒介。在平遙影展創始人賈樟柯看來,劇集的崛起是電影新生態發展必須面臨的現象。“通俗來講,劇集有點像長篇小說,提供了電影視聽語言大篇幅講述故事的容量。這方面來看,我們認爲是電影未來的可能性。”

在中國,電影人才與資源向劇集的流動,早在四五年前就開始了。以騰訊視頻開發的劇集爲例,平臺與管虎、王家衛、許宏宇等導演展開不同類型劇集的合作,推出或製作玄幻題材諸如《鬼吹燈》系列,電競題材例如《穿越火線》,文學改編諸如《繁花》等作品。

導演們放下成見,向劇集領域進軍,而流媒體自由的排播模式,也能夠承載創作者的表達欲和新類型的探索。近幾年,《隱祕的角落》《摩天大樓》等兼具藝術與市場效應的短劇集應運而生。

影劇融合是大勢所趨

在中國,電影與電視劇之間原本存在着一條鴻溝。二十年前,電影尚未市場化,電視劇作爲大衆娛樂方式,擁有更廣泛的影響力,而以藝術性爲主要評判標準的電影,追求視聽創新與美學高度。電影和電視劇創作者之間可以說是兩支隊伍,互不交流。

作爲最早拍攝電視劇的電影導演,李少紅記得,她拍電影找錢碰壁,繼而選擇拍電視劇之後,遭到很多同學的譏笑:“你怎麼墮落去拍電視劇了。”李少紅將電影講故事的方法、拍攝手法和美學運用到了電視劇創作當中,由此推出了《大明宮詞》《橘子紅了》等兼具藝術性與影響力的作品。

在流媒體迅速發展的今天,隨着播出平臺與渠道的多元化,電視劇的概念逐漸淡化,“劇集”取而代之成爲內容領域的熱詞,與電影之間的界限也越來越模糊,今天,觀衆在形容一部劇集品質上乘的時候,會評價它具有“電影感”。

從創作角度理解,“電影感”是將電影的敘事方式、技術引入劇集的創作,講究空間感和視角多元化,在拍攝中,比傳統電視劇使用更多機位,更多調度,講究利用視聽語言與情節共同推進故事發展。無論是美學還是製作層面,劇集與電影之間,越來越依循共通的邏輯和創作規律。在李少紅看來,電影與劇集的融合將成爲一種大趨勢。

《老炮兒》編劇、《被光抓走的人》導演董潤年近年來穿梭在電影、劇集創作領域,這種“反覆橫跳”的經歷也給他帶來啓發。在他看來,電影與劇集的相互影響是良性的,劇集所重視的敘事和橋段的運用,對商業電影的創作有益,而在創作電影后回到劇集,又不可抑制地希望能在視覺和敘事上進行創新。他希望,越來越多的電影、劇集創作者能夠跳出自己的舒適區,探索新的可能性。

“混血能夠將基因中先進的東西保留下來,當然也可能產生怪胎。不同東西在一起雜交、碰撞出新的物種,產生出更快、更強、更好的東西。對於創作而言也是一樣的。創作者本質還是要和觀衆進行對話,觀衆一直拼命往前跑,如飢似渴追求新的東西。如果我們跑得比他們慢,可能就被淘汰了。”董潤年說。

作爲“平遙創投·劇集計劃”評審,董潤年向第一財經表示,此次入圍的劇集項目在題材類型的豐富度上超出預期,與電影創投項目相比,劇集項目會有更多市場和商業的考量:“劇集創作者好像有天然的自覺,知道他和觀衆之間的聯繫更緊密,不會像電影創投那樣特別文藝或者專注個人表達。因爲小成本文藝片自己還能想辦法拍,劇集基本上需要依靠平臺或大的製作公司支持。”

對於劇集項目,他有不滿足的地方。“現在有些題材,還能看出來大家在模仿一類已經成功劇集或者題材來進行創作,我覺得還可以更開放、更大膽,更從自己的真實生活的觀察和經歷出發。”因爲世界範圍內,無論歐美或是日韓的劇集,找到生活切口的角度越來越刁鑽,視角越來越新穎。

面對共同的競爭對手

疫情對開機率的影響,加上短視頻、遊戲等娛樂方式的衝擊,讓電影與劇集遭受到重重考驗。

“大家現在看劇沒有以前那麼多了。”製片人、騰訊視頻天璇工作室負責人黃星坦言。在他看來,現在劇集整體處於比較艱難或者說需要加把勁的時期。“因爲大家都有更豐富的娛樂產品去消費時間。雖然我們做的是網絡劇,但現在都說自己是傳統行業的,我們傳統行業要進一步加油了。”過去,平臺較少嘗試短劇,因爲傳統的二三十集的劇集排播更方便,用戶黏性更強,追劇會形成較長時間段,對口碑擴散也有好處。“但我們逐漸發現大家的審美要求在提升,由此考慮做一些更緊湊的、精緻的、追求電影質感,甚至有藝術表達的短劇集。”黃星說。

在董潤年看來,與電影、劇集甚至短視頻產生競爭的都是同一種文娛形式,就是遊戲。從劇集和電影角度而言,視覺傳播的創作內容和形式變化迫在眉睫,創作者應當想盡一切辦法,讓這個行業產生新的力量、新的可能性,新的表現形式,讓它的生命力更長久。

隨着傳播途徑的流變,內容形式上最明顯的變化是長度。董潤年向第一財經分析:“以前大家習慣的電視劇可能都在三十集,至少二十多集;如果將電影轉譯成劇集的長度,一般也就是三集左右。理論上說,世間的故事有各種各樣的長度,不應只有90分鐘和三十集這兩種可能性。適合以中間長度表達的內容到底該以怎樣的形式去表現,放在什麼平臺去展示,一直是一個問題。”

在過去電影項目的創投活動中,許多創作者的內容創意實際上更適合拍成劇集,最後當成電影題材處理了。而今,人們開始意識到,應當爲各種長度、題材和體量的內容匹配適合它的形式。因此,此次劇集計劃所關注的3至12集體量的項目,能夠彌補以往的創作空隙。

行業需要創新,總有一部分投入是不計回報的,因爲,一旦新的技術爆發,整個行業氣象都會變得不同。在董潤年看來,劇集創投的價值在於提供了不同方向的探索,並允許試錯:“我們應該允許創作者往不同方向奔跑和嘗試。也許你運氣不好跑錯了方向,但別人會看見你跑得那麼快,姿勢那麼新穎。當行業使用創新的方法跑到正確的方向,行業就會不停向前。”

在影展開幕當天的新聞發佈會上,董潤年提到,希望能看到類似《魷魚遊戲》這樣擁有世界影響力的劇集誕生的可能性。“這是一個美好的願景,”董潤年說:“《魷魚遊戲》的高度是傳播意義的高度,不僅是作品本身。”在今年的劇集計劃中,他也看到了過去在國內外其他平臺從未看到過的有特點的作品。在他看來,如果劇集創投能夠促成一個全新的實驗場,思想的碰撞場,可能比選出某一兩個個體更加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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