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柏邦妮
我不是很爱坐地铁,因为不方便聊天,坐出租车就好多了。共享经济流行后,我就更开心了——坐“顺风车”遇到“人间精品”的概率更大了。前几天,我遇见一个帅哥,“顺”我回去的路上,就听见他身上发出“呱呱呱”的聒噪声。等红灯的时候,帅哥从怀里不胜爱怜地掏出一个小圆筒,也就拇指大,从里面倒出一只蝈蝈来。这已经是大冬天了,帅哥一边扯了一小片白菜喂蝈蝈,一边听郭德纲的相声。帅哥跟我说,他没啥爱好,就喜欢听相声,养点花鸟草虫,还是一个“吃货”,老北京的吃食都爱。他俩一起读高中,那时每天带饭盒,她只带粉条白菜,他带的则是煎带鱼、炖牛肉,他就这样搞定了女朋友。北京是个巨大的容器,个体太渺小,哪怕铆足劲儿,想砸出个声响,往往还是无声无息,让人感觉生活不易。我记得去年冬天的一个雪夜,天上纷纷扬扬下着大雪,地上车辆的鸣笛声响成一片。叫车、等车,折腾了快一个钟头,又冻又饿,还有一堆处理不完的事,我心情烦躁,但“顺”我的这个车主却乐乐呵呵,谈吐特别温煦。他四十来岁,说车上有水、有充电线,还有小零食,不怕堵啊,“咱们堵车不堵心”。他一路跟我聊天,妙语连珠,一点不夸张地说,我简直如沐春风。据说北京城最堵的时候,你跑下车买上羊肉串,烤好了,车还在稳稳地蹲着。等我回来,长龙压根儿没动,大叔笑了笑,那股悠闲劲儿,让人放松。那段回家的路,正常的话只要40分钟,那天走了快3个小时。像每个失恋的人一样,那段时间,我什么都不想干,就想赖在床上。“顺”我的车主是位大爷,他给我递了一张纸巾,问了我几句话。大爷打开车窗,一点凉风透进来,然后他语重心长地宽慰我:“姑娘,别哭了,不值得。人生一点一滴都很珍贵,不能浪费。”大爷还说:“我有俩闺女,都是纯正北京大妞儿。北京大妞儿,那是有目不斜视、大言不惭、牙缝里挤出爷的劲儿。你来北京,就得随俗。南方姑娘的优柔得收起来,要拿出北京大妞儿的野精神。”这位大爷的模样我已经记不清,但他说的话,我都记得。很奇怪,被他强行打了一通“鸡血”后,我感到一阵莫名的安慰。不是因为他有多专业,而是在你最需要的那一刻,他恰好出现。养的老猫病了,不能留在北京。飞机托运我不放心,火车上又不让带。朋友出主意:“看有没有自己开车回家的,你蹭一辆。”
我和猫坐在车后座,这一坐就是1 400多公里,开了整整15个小时。车刚开过山东,就闻见刺鼻的臭味:猫解决了自己的生理需要。我很不好意思,这得到下一个服务区才能处理。小夫妻倒很平静,一点没抱怨。
到了服务区,我连忙把猫放出来,整理猫厕所,小姑娘帮着用纸擦干净猫全身,让我很感动。小姑娘在副驾驶位上睡得直点头,我看小伙子也开始打哈欠了,连忙抖擞精神,陪他聊天。我俩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包括他俩的爱情故事,从相识到暗恋再到告别,最终他们从异地相聚到北京,开始自己的小日子。小伙子说,本来是抱着侥幸心理,想“顺”个帮忙开车的伴儿。对他来说,分摊高速费都是次要的,因为长途开车实在太累了,好在我会聊天,能解闷,大家越聊越精神。
作者:柏邦妮。来源:《读者》杂志2018年第14期,原标题《亲爱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