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以和陸游唐婉的《釵頭風》一爭高下的兩首《卜算子》
人生最苦,是兩個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
還君明珠兩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爲情。
憶君心似西江水,日夜東流無歇時。
不知魂已斷,空有夢相隨。除卻天邊月,沒人知。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
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
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淒涼別後兩應同,最是不勝清怨、月明中。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
新來瘦,非幹病酒,不是悲秋。
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覺海非深。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魚沈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間別離苦。
尋好夢,夢難成。況誰知我此時情。枕前淚共簾前雨,隔個窗兒滴到明。
都道是金玉良緣,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
一個是閬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瑕。若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遇著他;若說有奇緣,如何心事終虛話?
……
愛而不得,苦大愁深,這種感情,歷代文人墨客詠歎多矣。
說到這些,想必宋代詞人陸游與其表妹唐婉的愛情悲劇,大家都耳熟能詳
——
陸游初娶其表妹唐婉,婚後夫妻恩愛,而陸母卻不喜歡這個兒媳婦。陸游是個孝子,迫於母命,不得不與唐婉離了婚。唐婉與陸游離異後,又改嫁了趙士程。後在一次春遊中,陸游與唐婉及士程邂逅於紹興城南的沈園。唐婉在徵得士程的同意後,遣人送了一桌酒席給陸游。陸游感於前事,遂在沈園壁上,題了一首《釵頭鳳》,詞曰:
紅酥手,黃縢酒,
滿城春色宮牆柳。
東風惡,歡情薄,
一懷愁緒,幾年離索。
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
淚痕紅浥鮫綃透。
桃花落,閒池閣,
山盟雖在,錦書難託。
莫!莫!莫!
詞的上片,詞人撫今追昔,述說了自己與唐氏分別後的感受:昔日的歡情已不再有,就如同是開在技上的花朵,被強勁的東風一掃成空。別後數年,積壓在我心中的愁緒,從未得到釋放,而此恨既已經鑄成,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詞的下片,則是在臆想唐氏在與他分別後,亦當和他一樣,有着萬千的愁苦:眼前,沈園春景如舊,卻已物是人非。想她現在的消瘦與憔悴,臉上還掛着淚痛,都是因爲思念我的緣故吧。當年的山盟海誓都已成空,很想作書與他聊聊,但礙於已又嫁人的處境,也只好作罷。
前人曾評陸游的這首《釵頭鳳》,“無一字不天成”。詞人若非親身經歷了這千古傷心之事,是絕寫不出這千古傷心之詞的。
話說,數年以後,唐氏再遊沈園,看到陸游寫的這首《釵頭鳳》,不由感慨萬千,乃提筆作答曰:
世情薄,人情惡,
雨送黃昏花易落。
曉風乾,淚痕殘,
欲箋心事,獨語斜欄。
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
病魂常似鞦韆索。
角聲寒,夜闌珊,
怕人尋問,咽淚裝歡。
瞞!瞞!瞞!
此詞與陸詞,在感情上可謂息息相通,處處呼應。
上片寫被迫離異後的痛苦心情。開篇“世情薄,人情惡”兩句,乃是由陸詞的“東風惡,歡情薄”演化而來。陸以“東風惡”來暗喻他母親的專制、暴虐,對唐的被遣,他是敢怒而不敢言,所以措辭也比較委婉。而唐則不加隱飾,特下一“惡”字,對陸母的怨恨之情,溢於言表,這是她的處境和遭遇決定的。“雨送黃昏花易落”一句,與陸詞的“滿城春色”和“桃花落”相呼應,是以“花”自喻,自憐其不幸的遭遇,遭婆婆嫌惡,被丈夫休棄。“曉風乾,淚痕殘”是自述被休以後的生活。“曉風”即“晨風”,晨風吹乾淚水,臉上仍留淚痕,說明她經常會在夜晚獨自哭泣。“欲箋心事,獨語斜欄”是與陸詞的“山盟雖在,錦書難託”相呼應。想寫下自己的心事,又有諸多不便,只好倚着欄杆自言自語。以下連用三個“難”字,這是她對自己當下生活的總結,
下片緊承上片,圍繞“難”字,又具體寫了與陸分手後的境遇與心情。“人成各,今非昨。”自從你被你媽逼着與我離異後,我和你就天各一方了。“病魂常似鞦韆索”,你“一懷愁緒” “人空瘦”,我又能比你好到哪裏去?“角聲寒,夜闌珊”,夜將盡,城上響起了號角聲,這也是又幾乎一夜未睡的我最痛苦的時候。“怕人尋問,咽淚裝歡”則是說我都已這麼痛苦不堪了,可還要在人前強作歡笑,爲什麼要“強作”,還不就是怕人問嗎?以下又是一連用了“瞞!瞞!瞞!”和上片結尾一樣,全詞收尾是三個獨詞句,連用三個“瞞”字,與上片的三個“瞞”字,是從另一個角度詮釋了“難,難,難”……
前人評價陸、唐的這兩首《釵頭鳳》,可謂道盡了兩個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悲傷。
然則,無獨有偶。近日木匠讀書,又發現了一個“兩個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的故事,其悲情程度,一點都不比陸、唐差,甚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宋朝,有個叫樂婉的女孩子,她的生卒年月、事蹟,都不詳。我們只知道她是生活在杭州的一個名妓。人長得應該不錯,歌舞、彈唱想也都是能拿得起,放得下,不然,如何能成得了名妓?
當時,她與一位姓施的酒監兩情相悅。這位姓施的酒監應該也是答應過她,要爲她贖身。
可是,天算不如人算。兩人好了以後,沒多久,這位施酒監在杭就任職期滿了,要調到別處去做官。而這時,他仍沒能攢足爲樂婉贖身的銀子。自然也就帶不走樂婉。
施酒監在與樂婉依依惜別時,作了這樣一首《卜算子》送給樂婉,詞曰:
相逢情便深。
恨不相逢早。
識盡千千萬萬人,
終不似、伊家好。
別你登長道。
轉更添煩惱。
樓外朱樓獨倚欄,
滿目圍芳草。
樂婉讀了這首詞,更是肝腸寸斷。強忍內心痛楚,也寫了一首《卜算子》回贈給他,詞曰:
相思似海深。
舊事如天遠。
淚滴千千萬萬行,
更使人、愁腸斷。
要見無因見。
拚了終難拚。
若是前生未有緣,
待重結、來生願。
就文采來說,賀、樂的這兩首詞,比不上陸、唐的那兩首詞,但情感之真摯,絕不遜色。
特別是樂婉的這首詞。起句便奇,“相思似海深,舊事如天遠”,明明是正當臨別時,說的卻是別後的事。“淚滴千千萬萬行,更使人、愁腸斷。”前一句尚是在積畜力量,這一句,就一瀉而下了,更一斷一續,一如哽咽。“要見無因見,拼了終難拼”,將作者心中盼再見,卻又無法再見,想死心,卻又無法死心的那種糾結,表達得可謂淋漓盡致。“若是前生未有緣,待重結、來生願”,是身處絕望之中的作者,忽然在這無邊的這絕望之中,又發現看一絲希望——哦,我們這輩子沒戲了,那下輩子見。這到底是希望還是絕望?但她就像是一個落水的人,忽然抓到了一棵稻草……
唉!誠如李太白所說的:
相思相見知何日?
此時此夜難爲情!
入我相思門,
知我相思苦,
長相思兮長相憶,
短相思兮無窮極,
早知如此絆人心,
何如當初莫相識。
昨天8首謎語詩的謎底爲:
1.田、2.鮮、3.湖、4.可、5.門、6.井、7.用、8.有好酒賣
作者:木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