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著名藥理學家張安中逝世,女兒陳沖髮長文追憶

12月11日上午,著名影星、導演陳沖在新浪微博個人賬號發文透露母親逝世的消息。公開資料顯示,陳沖的母親張安中是著名藥理學家,陳沖的外公則是中國藥理學奠基人張昌紹。

在2009年11月中國藥理學會表彰對中國藥物發展做出卓越貢獻的老一輩藥理學家名單裏,張安中(上海醫科大學藥理室)位列其中。

陳沖在文章中回憶:“母親在今年二月被確診爲淋巴癌,我於大年三十傍晚趕到上海。五月底我離開的時候,她挺過了化療,病情好轉了不少。中秋節母親還跟幾位老同學們聚了會,照片上她笑容滿面。但到九月底她又因嚴重感染和輕度心衰入院,我在十月初再次飛回上海。萬萬沒想到我剛離開她三週,她就走了。”

“最後一次跟母親一起,我們並排坐在病房裏,我在用手機匆匆忙忙給人回郵件,餘光裏,我感覺母親在看着我,就跟她說,這是工作,我馬上就好了。她開始輕輕拍我的腿,好像在安撫我,唱起一首搖籃曲:‘睡吧,小寶貝,你的啊媽媽就在身邊,夢中你會得到禮物,糖啊餅乾啊隨你挑選,等你睡了,我就帶你去到天宮……’ ,她拍我的手因風溼關節炎變了形,卻仍然那麼溫柔,我眼睛溼潤了,情不自禁放下手機跟她一起哼唱。這是我記憶中的第一首歌,我大概三歲,躺在父母的牀上,昏暗的光線裏母親的輪廓模模糊糊,只有她的溫度、氣息和輕柔的歌聲在迴旋…… 那令人迷幻的時刻,是我最早的對美的體驗。”

陳沖回憶:“我和哥哥都喜歡跟母親聊天,不在一起的時候常跟她煲電話粥。她會跟我講正在彈的曲子或者閱讀的書籍。母親的閱讀範圍很廣,中文、英文的書都讀得很多——從醫學文獻到暢銷小說,無奇不有。父母家中,有兩面牆都是書架。她七十八、九歲的時候,讀納博科夫的《洛麗塔》,感到震驚和興奮,在電話裏感嘆道,我從來沒有想過一本書能夠這樣寫人的本質,這樣寫慾望,人真是一個悲劇動物啊。我聽了啞口無言,同時也覺得驕傲——不是每個人的老媽讀完《洛麗塔》都會有這樣精闢的反應的。慢慢的,隨着母親失憶症的加深,我們的電話就越打越短,她一聽到我的聲音就問,你幾時回來啊?聊了幾句後她又會問,你幾時回來啊?”

“大約從八年前開始,母親漸漸失憶,我就覺得在漸漸地失去她。人其實就是記憶和時間,這兩樣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我們喫喝拉撒睡,供養着軀體,讓記憶和時間有落腳的地方。老年性失憶是沒得治的,我唯有多抽空回去探望她。母親過85生日那天,我和哥哥都在上海陪她。我們知道她最喜歡唱蘇聯和美國的老歌,就在手機裏放了音樂讓她唱。母親樂感很好,有一副美麗的歌喉,85歲仍然音準,英文和俄文的發音也字正腔圓。午飯的時候,她完全忘記了上午唱歌的事,但是那天她一直哼着那些調子,非常快樂。也許記憶裏最後消失的就是感情和音樂。”

“音樂是母親與記憶之間的紐帶,只要有力氣的時候她就不停地唱,二十年代的愛爾蘭民歌、三四十年代的中美流行歌、五十年代的蘇聯歌、六七十年代的中國革命歌曲,她輪番唱。讓我聯想到美國電影裏看到的,那些路邊咖啡店、酒吧或者檯球室裏的老式點唱機,你投一枚硬幣選一首歌,它就開始唱。有幾次她跟我說,這支歌你會的,我們一起唱。我說,還是你唱我欣賞吧,我走音,太難聽了。她說,這樣正好,我們雙重唱好了。她是個有幽默感的人。”

“我打開母親15年前鋼琴演奏的錄像,那是東方電視臺《精彩老朋友》轉播的一場鋼琴比賽,評委是孔祥東,劉詩昆,陳剛,石叔誠和蘇彬。初賽時母親彈了《夜鶯》,總分爲99.256,決賽時她彈了《聖母頌》,總分爲98.866,得了老年組的第一名。母親沒有爲任何人表演,就跟在家裏彈琴那樣認真和虔誠,只爲了自己和上帝,爲了欣喜和淨化。觀衆的掌聲突然把她拉回現場,評委給分時她靦腆地笑了。那是我十分熟悉的表情,每次我誇獎她唱的好或者彈得好,她都會這樣臉紅地笑。最近有人問我對正在流行的“少女感”一詞有什麼想法,人們是指皮膚的光潔和皮下的膠原蛋白,可我一聽到那個詞,馬上想到母親,她那不可腐蝕的純潔和真,比我見過的許多少女都更有‘少女感’。”陳沖回憶道。

陳沖微博發文

責任編輯:朱學森 SN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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