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確定的環境中,如何找到內心的支點?大學即將畢業,考研和工作應該怎麼選?國家傳染病醫學中心主任張文宏以一封回信給出他的解答。張文宏說生活總是焦慮與希望並存,流水要爭先,靠的是綿綿不絕。“在每一個看似普通的選擇面前保持不放棄,我們終究也都能成爲這個偉大時代的一部分。”

年輕人:

看到你們的來信,覺得很溫暖,彷彿看到年輕時代的自己。

今年一年過得特別快。轉眼間抗疫已經兩年,這兩年裏,中國疫情控制得很好,但全球仍然沒有遠離大流行的影響,正常的生活一再被打斷。“不確定性”成爲一個高頻話題。

在這種大流行的時代,我們的日常生活似乎變得更微不足道。特別是年輕的朋友,本來對未來有無窮的憧憬與計劃,但變化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挫敗計劃好的人生,使人懷疑按原有計劃是否可以走到期望的目的地;面臨新的人生選擇,也會懷疑,到底應該堅持還是放棄。

有人把人羣分爲前浪與後浪。其實無論生在哪個年代,年輕人生活的主色調就是焦慮與希望並存。年輕人無論你同意或者不同意,註定是要與時代共成長的。但生活的特點就是變遷與跳躍,充滿突如其來的命運變換。這種變化與不確定性,有人喜歡,有人懼怕。每當我們走過一個年代回頭看,會發現走過的路都是把不確定變成確定的過程。

從本科畢業算起,我已經行醫28年了,從事感染病專業的臨牀與研究也已經25年有餘。28年,足以讓一個年輕人變成老頭。

今年歲末突然回想這麼多年在這個城市生活打拼,貌似只是像平常那樣看病、查房,過“日子”,但點點滴滴的細節,也好像構成了一種值得一過的生活。

回首自己年輕時代,我也一直掙扎在不安與焦慮中。我大學畢業,那時候學歷更重要,爲了有更好的發展,放棄了分配的上海戶口名額,轉而去讀碩士。我碩士畢業,突然戶口變得重要了,爲了能在上海生活得更好,可以養家養孩子,又放棄了讀博士的機會,再次去找當時華山醫院感染科主任、我此後的導師翁心華教授,希望分配進入感染科。當時感染科不怎麼“喫香”,整個學科進入發展低谷,很多人辭職去外企工作了,使我有機會爭取到華山醫院這樣上海一流醫院每年爲數不多的臨牀崗位。一個外地青年,落地陌生的城市,生存是第一位的,曾經的理想反而暫時被忘記。那時候,幾乎每一步都面臨選擇,從沒有兩全其美,也不知道什麼選擇是對的。

就在23年前,我還想過放棄。當時因爲感染科的工資極低,幾乎沒法在上海生活,我曾經向翁心華教授辭職。老師說尊重我的想法,但讓我再猶豫下。就是那麼一猶豫,不忍放棄追求了多年做醫生的願望,讓我又堅持了下來。

生活可能就是這樣,看似平淡,但會一點點向前挪。我在2001年去香港大學微生物系進修,這個團隊後來在2003年分離出了非典病毒(SARS冠狀病毒),前些日子又率先分離出奧密克戎新冠變異株。非典後,爲了讓臨牀研究和科研能夠更快地與國際對接,我花了一兩年去國外學習工作。回來後還是繼續做醫生,每天在看門診、查房、做研究的日常中度過,中間還曾下鄉治療貧困地區的耐多藥結核患者。直到這次新冠暴發,我開始和團隊每日對付新冠病毒。

現在回想,這些經歷都幫助了我。轉眼快30年,似乎什麼都沒變化,只有在今天這個歷史性的時刻看起來,這種堅持被證明都是正確的。當時認爲很普通的選擇,最後突然都串起來,一個個不確定性組成了確定性的結果。

每代人有每代人的挑戰與命運。我們這一代,曾經以爲自己打拼最辛苦,現在看是趕上了快速發展的時代。現在的年輕人則不同,國家處於歷史最好的時期。

對年輕人來說,時代給與的機會與挑戰並存。

我們同時身處時代之中,我們都是普通人。即便出生貧寒,來自邊遠小城或農村,如果足夠堅強,又有毅力,在時代潮水中都有機會做一個弄潮兒。還有些小夥伴即使不怎麼堅強,但也不脆弱,能經受打擊默默成長,那大概率也可以達成自己的人生目標。

有些小夥伴可能覺得自己很普通,我想我們要有信心,一個好的時代,會讓每個普通人享受自己的普通,讓每個奮鬥者享受自己奮鬥得來的收穫。

時代的潮水總能跨過一個又一個山頭,個人命運也是如此。

流水要爭先,靠的是綿綿不絕;

我們即便普通,但只要不下場,

都會隨着時代潮水不斷向前。

在歲末看待明年和未來的很多年,我們可以相信,在每一個看似普通的選擇面前保持不放棄,我們終究也都能成爲這個偉大時代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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