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
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
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
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

 ——孟浩然《過故人莊》
以前,總是執着於嚐遍人間百味,
到頭來才發現,最驚豔的,
還是那抹恬淡中的甘甜;
以前,總想歷遍萬千悲喜,
經歷了磕磕絆絆才醒悟,
最留戀的,還是那平淡有味的清歡。

老子在《道德經》中有言:
爲無爲,事無事,味無味。
我們總是有太多難以割捨的牽絆,
卻忘了靜可修身,儉以養德。
淡泊明志,寧靜致遠。

過多執迷於繁複,往往亂耳勞心,
懷一顆素心,守一份質樸,
理想生活,還是源於至簡。

性情的至簡,是抱朴守拙

所謂素心,就是一顆
對生活抱朴守拙的純潔之心。

《菜根譚》中有言:
“涉世淺,點染亦淺;
歷事深,機械亦深。
故君子與其練達,不若樸魯;
與其曲謹,不若疏狂。”
抱朴,即保持質樸,
守拙,即堅守豁達與純真。
抱朴守拙,就是除去了圓滑與虛僞,
尋得至情至性的簡單。


18歲過了縣試的孟浩然,
在科考路上,肩負着全家的希望。
只是突然間,同鄉出身的宰相李柬之,
一代肱骨之臣,平生奔勞,
卻因曾經帶頭逼退武則天,
被野心勃勃的韋氏皇后驅逐出朝堂,
而年至耄耋,竟客死流放路上。
孟浩然聞此,深感痛心,不顧全家反對,
當即罷考,憤然與當時的朝廷決裂。
 
後來,飄飄蕩蕩幾十年,
隱居過山林,遊歷過四方,
朝堂風雲動盪,他便訪道求仙,
因文氣斐然,詩名廣爲流傳,
結交了摯友,還收穫了李白這枚迷弟。


田園生活似乎愜意舒暢,
但父親卻曾說,
非高中進士不足以光宗耀祖,
非求取功名不允許踏進家門。
又想到因出身卑微而不被家族承認的妻兒,
除了繼續科考、拜謁以謀得功名,
孟浩然實在想不到解決一切的第二條出路。

可是,人生多是不如意,直至父親去世,
他也終未考中進士,做上官。
踟躕再三,還是參加了第二次科考,
奈何卻名落孫山。
心中憂憤,鬱結成詩。

北闕休上書,南山歸敝廬。
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
 白髮催年老,青陽逼歲除。
永懷愁不寐,松月夜窗虛。

——《歲暮歸南山》
後來,竟在王維處撞見皇上,
本是求取功名甚爲難得的機會,
誰料,他卻荒唐將此詩誦出,
只惹得龍顏大怒,官路斷絕。


或許,孟浩然當時只是一時衝動,
或許,他打心底裏就不想做這個官,
但一切已然註定,也便不再掙扎。
從此,隱居鹿門山,
從一個文人,真正成爲了一個村民。
 
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
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
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
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
 
 ——孟浩然《過故人莊》

此詩,便是他隱居時所作。
應邀而至,與農家友人,坐于田園屋舍,
陳設雖簡單,卻因青山綠水而意趣無限,
小窗微敞,時而還能嗅到泥土的清香。
談談農事,說說收成,把酒話家常。
親暱的朋友,真心相伴,沒有半分虛僞,
自己耕種的糧食,喫起來,也分外香甜。


在田園的一餐一飯中,
在大自然的一朝一夕中,
在鄰居友人的誠摯相伴中,
孟浩然終於看清了自己。
如今才發覺,不用裝作別人,真好。

鄭板橋雲,“聰明難,糊塗難,
由聰明而轉入糊塗更難。”
初生牛犢不怕虎,當初的年少輕狂,
或許是全靠着那份青澀的剛直與勇氣。
但歷遍了浮沉,若還能守得素心,
那便是一個逐漸做減法的過程,
褪去了矯飾,而歸於樸素,
終是沉澱出一份可貴的簡單。

生活的至簡,是留白

留白,是中國傳統藝術的獨到技巧。
書法、國畫、乃至建築設計,
都極爲講究留白的藝術。

蘇軾曾這樣評價國畫的留白藝術,
“蕭散簡遠,妙在筆墨之外”。
方寸之間,僅寥寥數筆,
墨白相生,便能生出絕妙之境。
留白處,增添了畫面的空靈,
留白處,又引起了人的無限綺思,
最終達到,筆端有盡,而意蘊無窮的境界。


留白,不僅是藝術的智慧,
更可以是生活的智慧。
藝術創作要懂得留白,
而品質生活要懂得放下。

散文集《瓦爾登湖》的作者梭羅,
曾獨自在瓦爾登湖畔隱居兩年之多。
29歲,剛剛從哈佛畢業的他,滿心焦慮。
後來,他毅然決定放下眼前的一切,
給自己來一場徹底的“舍斷離”。
在湖畔,他僅憑一把借來的斧頭,
乏樹造屋;又釣魚狩獵、播種灌溉,
完全過上了自給自足的生活。
有時,在湖畔觀朝霞,望日落;
有時,又在書桌前,讀讀寫寫。


他說,“我願意深深地扎入生活,
吮盡生活的骨髓,過得紮實,簡單,
把一切不屬於生活的內容剔除得乾淨利落,
把生活逼到絕處,簡單最基本的形式,
簡單,簡單,再簡單。”
沒有無效社交,排除外界的干擾,
將自己的需求,僅限制在切實的需求上,
沒有絲毫貪婪,不是爲了得到而得到。

梭羅定居瓦爾登湖畔,
並非如古代文人般隱居,
文人隱居,可能是一種逃避,
但他的隱居,
則是爲了看清生活,看清自己。


雖然,我們很難如梭羅那般隱居,
但卻可以在生活中學着放下。
處理掉不合身的衣服,
按耐住衝動的消費慾望;
通訊錄裏不聯繫的人,果斷刪,
不舒服的關係,當斷則斷。
給自己留些空間,放下喧囂,重獲寧靜。

刪繁就簡,有舍纔有得

曾經一個人問老道長:
“您得道前,做過什麼?”
老道長答:“砍柴擔水做飯。”

那人又問:“那得道後呢?”
老道長又答:“砍柴擔水做飯。”

此人疑惑,又問:“那何謂得道?”
老道長緩緩地說:
“得道前,砍柴時惦記着挑水,
挑水時惦記着做飯;
得道後,砍柴即砍柴,
擔水即擔水,做飯即做飯。”

聞道長之言,方纔豁然醒悟,
“砍柴時惦記着挑水,
挑水時惦記着做飯”
如此情況,似乎平常得再不能平常,
如今再想,卻深覺得不償失。


正如蘇軾說讀書,
“書富如入海,百貨皆有,
人之精力,不能兼收盡取,
但得其所欲求者爾。”
人力終有盡時,
若總是執着於面面俱到,
可能最後只落得“蜻蜓點水”,
流於淺顯,而難以深入。

若總是給生活做加法,
一旦逾越了力所能及,
不僅會惹得心中紛擾,
更可能造成對自己的錯誤評價,
從而陷入一事無成的愧疚之中。


常言道,一心難二用,
強調的,就是抉擇與專注。
而有取有舍的本質,
便是一顆不流於貪婪的心,
懂得爲生活作減法,
才能抓住生活的重心。


性情迴歸純真而非粗魯,
生活要懂放下而並非頹廢,
刪繁就簡、追求至簡,
這些理念的背後,是提煉。


華羅庚說,
讀書當是一個由薄到厚、
再由厚到薄的過程。
正如讀書一樣,
人生本也是一個由簡到繁,
再由繁到簡的過程。

不只是一切追求簡單,
而是要講究側重與適度。
不被外界所裹挾,
在這個龐雜的世界裏,
認清自己,迴歸本真。


至簡生活,始於素心,輔之留白。
刪繁就簡,方現至真。
願你能清心生活,簡約而精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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