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 陳植 上海報道

隨着中國經濟持續穩健增長，人民幣在全球儲備貨幣的佔比迭創新高。

4月1日凌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發佈最新的“官方外匯儲備貨幣構成（COFER）”數據顯示，2021年第四季度，人民幣外匯儲備總額由去年三季度的3201.5億美元升至3361億美元，其在COFER的佔比也由去年三季度的2.66%升至2.79%，這也是IMF從2016年公佈人民幣儲備資產以來的最高水平。

與此同時，截至去年四季度底，美元在全球外匯儲備的佔比爲58.81%，略低於去年第三季度末的59%。

在多位金融業內人士看來，這背後，是在當前國際形勢複雜與全球貨幣政策大幅調整的共振下，越來越多國家正在加快外匯儲備資產配置多元化與分散化的步伐。

一位華爾街宏觀經濟型對沖基金經理向記者透露，在目前國際環境下，越來越多國家驟然意識到加快外匯儲備多元化配置步伐的必要性，不排除他們會將更多新興市場貨幣納入外匯儲備。

近日，巴西央行發佈數據顯示，去年巴西將人民幣資產在其國際貨幣儲備的份額提升至4.99%，較2020年底的1.21%增長逾四倍，即巴西央行持有的人民幣計價資產達到約137億美元。與此同時，巴西央行外匯儲備裏的美元佔比降至80.34%，較2020年底降低5.69個百分點，創下2014年以來最低值。

中國社會科學院學部委員餘永定指出，國際貨幣體系是建立在國家信用基礎之上的。凍結俄羅斯外匯儲備賬戶行爲破壞了國際貨幣體系的國家信用基礎。

一位受託管理多國主權財富基金資金的亞太區大型資管機構負責人向記者指出，在當前國際形勢下，不少國家央行已開始重新制定新的外匯儲備資產配置“齒輪泵”，相比以往他們將大部分外匯儲備放在少數幾個貨幣（歐元、美元、英鎊等）籃子裏，如今他們更希望在這個籃子裏，有人民幣等其他主要經濟體貨幣，且人民幣等新興市場國家貨幣的佔比應得到進一步提升。

在他看來，全球外匯儲備正悄然邁入“碎片化”新階段，即各國外匯儲備將更加分散均衡地配置到不同國家貨幣，大幅減少對歐元、美元等少數貨幣的過度依賴。

“此外，黃金在各國外匯儲備的佔比也將持續上升。對應形成鮮明反差的是，美元的國際地位或將進一步削減。”他直言。

各國加快外匯儲備多元化步伐

在多位金融業內人士看來，當前衆多國家將加快外匯儲備資產配置多元化的步伐。

餘永定直言，俄羅斯央行外匯儲備遭凍結，將會導致兩個結果。一是“後佈雷頓森林體系”的信用基礎發生動搖，再度改革現存國際貨幣體系的呼聲將會再次高漲；二是各國央行開始考慮如何確保外匯儲備安全。傳統的外匯儲備資產分散化做法已無法保證“非常時期”的資產安全性。

印度中央銀行前行長拉詹指出，在俄羅斯央行外匯儲備遭凍結後，印度與許多國家會爲自身外匯儲備感到擔憂。

餘永定表示，不排除新興市場國家要麼儘可能減少外匯儲備持有量，要麼儘可能令自己海外資產與負債處於基本平衡狀態。但這些變化將對未來世界貿易格局、國際收支格局與海外投資結構產生深遠影響。

一位華爾街多策略對沖基金經理向記者透露，相比上述兩種應對措施，新興市場國家的另一項選擇，就是將不同經濟體貨幣以更均衡分散的方式，放在外匯儲備籃子裏，最大限度減少對美元、歐元等少數貨幣的過度依賴。此舉的最大好處是，即便本國外匯儲備遭遇他國“制裁”，相當部分外匯儲備因配置其他貨幣而“免遭凍結”，仍能用於維持本國金融市場穩定與貿易結算需要，最大限度降低本國經濟衝擊。

上述基金經理認爲，這無形間促使新興市場國家外匯儲備資產配置發生兩大轉變，一是黃金佔比將穩步提升，二是人民幣等新興市場重要貨幣儲備額度也將相應增加。

值得注意的是，除了人民幣在全球儲備佔比迭創新高，去年各國央行對黃金的配置需求同樣高漲。

世界黃金協會發布數據顯示，去年各國央行總計增持黃金463噸，較2020年增長82%，令全球央行黃金儲備總量達到近30年以來的最高水平。

渣打全球首席策略師羅伯遜認爲，近期人民幣匯率與金價波動之間的正相關性趨於增強，且人民幣匯率波動性更低。在全球金融市場日趨分化的環境下，全球投資者對人民幣資產的需求將進一步上升。

跨境貿易本幣結算提速

記者多方瞭解到，各國外匯儲備資產配置加速多元化、分散化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全球貿易體系日益多極化。

“近年全球外匯儲備資產配置的一個重要趨勢，是各國外匯儲備的貨幣構成，與這些國家對外經濟貿易結構日益掛鉤。”上述華爾街宏觀經濟型對沖基金經理向記者分析說。過去數年各國與中國的經濟貿易往來持續加深，且雙邊經濟貿易規模持續擴大，帶動各國對人民幣的需求日益強烈，驅動這些國家央行持續增加人民幣在外匯儲備的佔比。

另一個需要關注的跡象是，越來越多國家注意到使用本幣貨幣開展雙邊跨境貿易的必要性。究其原因，使用本幣開展雙邊跨境貿易結算，可以有效避免自身貿易結算資金（尤其是美元等）遭遇凍結，從而有效避免對本國金融市場穩定性構成的衝擊。

這位華爾街宏觀經濟型對沖基金經理向記者透露，目前越來越多國家正考慮提高本幣在對外貿易結算貨幣的比重，無形間驅動衆多國家央行將根據本國對外的貿易結構與貿易結算規模，將更多不同國家貨幣納入外匯儲備。

在他看來，這將導致美元在全球貿易結算比重與全球支付佔比趨降。

“越來越多國家企業還注意到，在美聯儲貨幣政策大幅調整導致美元指數波動性加大的情況下，使用美元作爲中間貨幣開展貿易結算將面臨更高的匯兌損失風險。”一位外資銀行跨境業務部人士向記者指出。這也驅動衆多國家央行將根據本國企業跨境貿易結算貨幣的變化，將更多不同國家貨幣納入外匯儲備，進一步提升本幣作爲雙邊跨境貿易結算貨幣的佔比。

他指出，全球貿易體系多極化之所以驅動各國外匯儲備資產配置加快分散化多元化步伐，還在於越來越多國家持續推進金融對外開放，令很多國家可以使用外匯儲備參與各類投資，實現外匯儲備資產的長期保值增值——此前，各國央行手裏的人民幣儲備只能用於存款或企業貿易投資結算，如今隨着中國金融對外開放穩步推進，這些國家央行可以將人民幣儲備通過債券通、RQFII等渠道投向中國境內衆多金融資產實現穩健保值升值，進一步提振他們增持人民幣作爲儲備貨幣的意願。

（作者：陳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