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區團購,是當下上海人民獲取物資的重要手段。團長則成爲其中最關鍵的角色,他們嚴格控制着團購的數量和質量,儘量照顧更多弱勢羣體,保障物資的供應。有人墊錢,有人熬夜到凌晨,有人費盡心力找供應商,有些團長要負責做賬、溝通、覈對信息,甚至是親自上陣送貨。他們幾乎全部都是志願者。

撰文/ 趙子坤 何暢 曾廣

編輯/ 董雨晴

在上海,一場圍繞社區生活保障的救助行動,正在展開。

2022年3月1日,上海市新增1例新冠肺炎本土確診病例。3月27日,上海宣佈從28日起,以黃浦江爲界,開展新一輪切塊式、網格化核酸篩查。4月11日,上海宣佈,根據國務院聯防聯控機制相關規定,結合上海實際,按照封控區、管控區、防範區,全市實施分區分類差異化防控。此前兩天,上海啓動了一次全市核酸篩查。

截至4月11日晚,無論是浦西還是浦東,封控管理時間均已超過10天以上。這意味着,在上海,有不少人已經過上了足不出戶的生活。搶物資與囤貨成爲了上海人民的新日常。

他們中的許多人需要等着社區人員空投口糧,購置物資可能是開盲盒,麪包是奢侈品,咖啡是硬通貨。一個不太緊要但着實十分剛需的品類——衛生紙的短缺,更暴露了上海人民最後一點窘迫。

在這樣的情形下,有一羣人自發站了出來,保障着2500萬人民社區生活最後的倔強。互聯網運營、在讀博士生、全職寶媽、律師......他們有着各色的社會身份,但在這場頑強的抵抗戰中,他們有了統一的稱呼——上海團長。

一名上海網友在微博上頗爲感慨,“團長真的好偉大,從訂購到派送都要團長來,我的狗命是團長給的。”

社區團購,是當下上海人民獲取物資的重要手段。團長則成爲其中最關鍵的角色,他們嚴格控制着團購的數量和質量,儘量照顧更多弱勢羣體,保障物資的供應。有人墊錢,有人熬夜到凌晨,有人費盡心力找供應商,團長要負責做賬、溝通、覈對信息,甚至是親自上陣送貨。

一位來自同濟大學的博士生團長說,“我覺得我應該做點什麼,年輕人擅長用新興的工具,是應該挑起這份責任來。”

自救的同時,一些收穫也意外出現,鄰里關係正前所未有的親密,“鄰居的配合度真的非常高,在這種相互體諒的氛圍裏,我像打了雞血一樣。”一位團長這樣感慨。

以下是幾位團長的口述。

01“我們爭取不落下每一個人”

焦冰圓  女 29歲 律師  靜安區

我住在上海靜安區的一個老小區,俗稱的老破小。小區居民以老人偏多,一共是5棟樓,也就是200戶不到的人家。很巧,3月初剛搬進來,鄰居完全都還不認識。

從4月1日浦西開始封的,差不多到了4月6日,大家集體出現了東西不夠的情況,那一次做核酸時,我們小區的志願者阿姨,給我們拉進了羣,陸陸續續幾乎把所有人都覆蓋掉了。

拉到羣裏後,大家會在羣裏面報需求,誰家缺什麼。我是在自己平時購物的平臺,問老闆要到了物資,就給小區老人送了點雞蛋,本來覺得可以撐一兩天,結果發現後來還是不夠,那就索性開個團。

我第一個團的是豬肉,因爲大家都很缺豬肉和蔬菜,上海發佈這種公衆號上會有正規的購物渠道,我們都是自己從裏面找,找到後聯繫上,讓他們給我們送貨,湊到50份就開團了。

最大感悟是,小區團東西要做到不落下每一個人。一開始沒考慮到這一點,只是在羣裏招呼一聲,問誰需要。志願者阿姨當晚就聯繫我了,說你有沒有考慮過小區裏面可能有人不會用手機,他們纔是最急需物資的那一批人。

經阿姨提醒後,我知道小區裏缺的數量肯定遠遠超過我團的數量。再往後,我們團也是多疊加10-20份,到小區裏也都能消化得掉。老人是比較難買的,是需要有社區具體力量去照顧的。還有一個不太會喊疼的羣體:不開火的年輕人,多是租戶。有的年輕人真是家裏彈盡糧絕才加到社區羣裏。

我業餘在講脫口秀,沒想到,小區里居然也住了好幾個脫口秀演員,大家平時不太會囤物資的,尤其是年輕的男孩子,家裏鍋碗瓢盆都不一定有的。年輕人沒有那麼好意思求助,平時都各過各的,也沒有什麼太多交流。這個纔是社區團購最大的價值,不能說照顧到所有人,但至少要照顧到90%以上的人,大部隊以外的人。

所以我們從第一單往後,就會把所有量都考慮到,比如說接龍是50份,我們就會團70份。到了後,50份按自己訂購的發,剩下20份,讓志願者統一分配給小區有需要的人。

像我們這樣,在每個環節控制人數,有防護服,有消毒,就比較有序了。也有的小區管理非常卷的,每天發通知,列表格,各地的社區自治能力在這一次體現得蠻明顯的。做的好的小區居委會,會和盒馬、美團保供渠道聯繫好,直接以他們社區爲團購的單位,由居委會組織團購。

外界傳聞很多,但其實享受到的服務倒不一定是按房價來區分,有一些高端樓盤確實服務得好,像一個獨立的世外桃源,也有還不錯的樓盤享受不到服務,比如說普陀區一個還不錯的標杆性樓盤,因爲小區也在出陽,物業下了禁令,除了保供品,別的都不能團,團了也沒有人給你送。他們的麪包就是到了,但又送回去了,因爲不讓接。

每個小區收到的物資也是不一樣的,倒沒有一定按照樓盤水平,主要看他的居委街道物業志願者給不給力。有時候物資到了,但沒人去發。居委會因爲很多人也被封控了,不可能照顧得過來,那麼先發誰後發誰,怎麼安排,小區志願者是不是和居委會、街道有密切的聯繫,能不能貨到了,就及時去催他們給,志願者能不能馬上組織起來去提貨等等都是問題,像現在天變熱門了,隔個半天一天很多東西就不一樣了。

自救的好和壞,一個是看小區組織得好不好,第二個你要跟志願者保持緊密的聯絡,要有志願者去領後發,不要造成那種哄搶,大家都自己下來拿,這種小區團購叫停是有道理的,大家都下來拿,傳染性風險很大。

我們今天(4月11日)收到了街道的大米,之前收到過一批政府發的牛奶、蓮花清瘟和蔬菜。我們靜安區還可以,但像寶山、大場、顧村、美蘭湖、閔行的梅隴、浦東的一些小區都是重災區,封了18天,物資比較緊張。那種單獨的公寓樓、商住兩用房物業管不到的,基本上就是靠社區團購了。

深刻感覺到生活是摺疊的,有喫不飽飯的,也有還不錯的,都是上海現在的真實面貌。希望能吸取這次的經驗教訓,大家現在只有一個心願:保供、保供、保供。

02“我把開團方法論複製了50多個小區”

胡蘿蔔老爹  男  33歲 電商貿易 徐彙區

我們是上海最早封的一批小區,3月5日開始就封了一次,中間解封不到一週又封上了。

隔離期發過一次物資,有一些蔬菜,三個橙子,一包雞翅和一點豬肉。昨天晚上(4月11日)又發了一袋掛麪,大概兩個多星期發一次,遠遠不夠大家生活所需。

我自己本身是做電商的,有一些電子商務渠道,日常公司有庫存,會用快團團,有快團團官方的一些貨源。最開始主要想滿足自己的生活,因爲我有一個三歲的孩子,也有老人,沒有綠葉菜了。

剛開始還是有很多人質疑的,團購第一次成功後,大家看到食物後就非常興奮,更多人開始願意參與進來,把彼此認識的鄰居都拉進來。

我們小區年輕人也協調組織發起招募志願者,就有了一個團隊分工,還開了電話會議商量流程。大概2-3天組織一次,羣內發起討論,大家跟帖“你最需要什麼”,再根據接龍排序選出來最需要的東西,去找貨源。

我們開始做團後,全部都成功了。我就建了一個可以服務周邊朋友100多人的小羣,相當於給團長們“培訓”,哪個環節有問題,我們實時來解答。把供應鏈貨源、已經團成功的經驗複製給其他小區,已經有50多個小區成功團上物資了。

很多朋友的小區,絕大多數都還是崩潰的狀態,搶不到菜。我說你把團長介紹進來,我把這個流程分享給你。當他團購成功一次,在小區的影響力就瞬間不一樣了,大家有了信任感,後續再團就順暢了。

我現在每天早上從7點多開始一直忙到第二天凌晨2點,要不停地選品和供應商對接。工廠現在也非常忙,有時候下單給供應商,兩三天都不回消息,他已經被無數個人聯繫了,崩潰了。

剛開始很混亂,上海發佈很着急把有能力送貨廠家的聯繫方式都給到大家,一個廠家的聯繫方式,可能在所有上海小區羣裏共享,就導致剛開始打廠家電話打不通,他直接關機,所有人都在聯繫他們,他們肯定是接不了的。

隔離了這麼長時間,大家需求很簡單,就是想喫一些綠菜,想喝一點牛奶,想喫一點面,無非就是這樣的需求。大家都有共識,說保安、志願者比較辛苦,每次的團購全部都多團2份給他們。

前兩天,我們下去做核酸,因爲我兒子叫胡蘿蔔,我的團購號叫胡蘿蔔老爹,我喊他名字的時候,大家一下子就認出我,喊我團長,跟我打招呼,這一刻覺得,沒白忙活。

03“年輕人應該擔起責任來”

貝橋  女  28歲 同濟大學博士 徐彙區

本來我沒想過要做團長,第一次做團長是看羣裏有人要團礦泉水,人數已經夠了,結果沒有人願意做團長。我當時就覺得就這樣互相推着不是個辦法,我就去做了。水到的時候是晚上12點,一箱是4桶,一桶是5升。我跟我的特警室友一起下去,兩個女生把貨都接了進來,水這種東西很重,我們也不好意思麻煩志願者。

第二天看到羣裏有一個大姐,她在幫大家團大米、麪粉、掛麪、午餐肉和油這些零碎商品,一個個接龍、收款、覈實、對賬……我看着特別着急,教她去用小程序。但她不會,還是手工記賬,Excel一點點敲進去。那時都半夜11點多了,羣裏還有人說我要改一下,她焦頭爛額統計到凌晨3:00,好像還賠了一些錢。看到那個姐姐特別辛苦,我就想,作爲一個年輕人,很擅長使用工具,應該更多去承擔起這樣的事。

除了團長,志願者也很辛苦。我之前提議所有的團都設置一個“感謝志願者”的2塊錢商品給大家自願選拍。沒想到的是,很多人即使不買東西都會進來買幾個“感謝志願者”。

當團長也有蠻大壓力。大家之前都沒經驗,有一些貨源只能看得到圖片,不知道真正到貨是長什麼樣子,鄰居會不會滿意,都說不準。我們小區有人團購百果園的水果,到貨後160塊錢10個橙子,就有一些居民在羣裏面發牢騷,說黑心商傢什麼,看着就很傷心,大家都是義務做事嘛。還有一個道德感的balance(平衡),水果在很多人看來不是生活必需品,但一些人覺得我已經一週都沒有喫水果了,我不幸福。大家對生活必需品的定義不是很一樣。

我團麪包到現在還沒有排上單。我的錢還沒有打過去,但是鄰居打給我了,現在我手裏攥着幾千塊錢,很焦灼,它不是一筆錢,是100個人的期待啊。

你不做團長的話,你可能很多東西都體會不到,每個人對於價值的定義都是不一樣的。

疫情這種特殊情況下,你才能看到人生百態,每個人的狀態都不太一樣。能看到非常沒有安全感的阿姨,每天想盡辦法,叮咚、盒馬、每日生鮮輪番搶菜,看她曬出的圖,天天喫的像皇帝一樣,但她還是很焦慮,搶不到就會更焦慮,精神高度緊張,會跑到羣裏抱怨。你也可以看到有一些阿姨從封小區到現在沒有參加過任何團購,沒買過任何的東西,現在可能就還剩兩個包菜幾個雞蛋,她就會把雞蛋滷掉,把包菜蘿蔔醃成泡菜什麼的,細水長流一點點喫。

物資夠不夠,它是取決於人的心態的,對有些人來說永遠都不夠。就像錢,多少錢是夠的,多少錢是富有的,對每個人來說都不一樣的。錢永遠都沒有足夠的。

我也知道有極少數人真的喫不上飯,全家6口人只剩半袋掛麪。大部分人搶菜其實還是因爲自己內心講究,不希望自己生活品質有一點點下降,比方說有人還要團牛油果、藍莓。

這次封控下,小區鄰里關係變得和睦了很多,以前根本就不知道這個樓裏住了誰。作爲一個單身女性,我一直很有安全意識,很少會主動跟鄰居說話,留下自己的個人信息。

三天下來,我當了4個團的團長。雖然天天拉扯的都是些喫的喝的,但我覺得這碼兒事比之前工作中80%的會議都有意義。

04“珍惜平凡普通的生活”

Laura 女 23歲 金融從業者 普陀區

我做團長的出發點可以用三個詞概括——喫、恐懼、責任心。因爲很少喫米飯,家裏沒有米和電飯煲,一開始還覺得實在不行可以點外賣,但突然間全停了。印象裏,所有羣都堪稱“爆炸”,大片大片信息出現,大家有點焦慮。

這時,金融行業的工作背景給了我極大的幫助,無論是信息的獲得與梳理,還是比較高效、確定的溝通。三次團長經歷裏,我最費心的是牛排團購,單價比較高,每份799元。不過參團人數只有6位,樣本量足夠小,操作起來不算複雜。另外兩次是跟着大團長,我只負責信息處理,不必考慮現金流。

做團長本質上就是一種交易撮合,信任很重要。像我選擇的牛排供應商是具有實體門店的,跟隨大團長團購的主食凍品也是品牌。團購只能大概率滿足大衆需求,很難個性化,但在當下這個階段,不奢求那麼多了。

也有一些無奈的事情,有一天晚上11點多,保安通知志願者有一批肉會送到,去接應的志願者等了一個小時,包括所有參與團購的鄰居也都在等。因爲不知道是什麼肉,也不知道涉及哪些戶,現在屬於一種信息流和物流脫節的狀態,現代企業曾經解決的問題突然原始化了。

我覺得這次的事對人產生的最大影響是情緒,一個很重要的點是“自己是自己的最後一道防線”。對我而言,這段經歷帶來了兩個啓發,一是更珍惜平凡普通的生活了,從不剩飯剩菜開始;二是遇事相信專業,焦慮的反義詞是具體。像我做一個團長,那麼我就要思考如何用好工具,讓大家放心。

05“盡最大力量保供,現在不考慮掙錢”

Shirley  女 社區團購供應鏈總經理  閔行區

我們公司這一輪疫情之前就在做社區團購供應鏈,旗下有一個叫“虎虎 go”的社區團購平臺。都是由團長來帶貨,我們來供貨,以城市配送爲核心。我們自己建了一個倉儲,有自己的配送團隊。

現在上海配送力量很緊缺,很多團購團完了都送不了,只能退款。我們目前還是保持了T+1模式,基本上第二天可以送達。不過和疫情前相比,現在運力也比較有限,會縮減一些團購。

現在找貨比較難,我們的貨源都是農場直接供貨,在倉庫進行分揀、打包、消毒之後配送。我們是上海商務委確定的保供企業之一,配送員都有物資通行證和48小時核酸。現在上海有很多野生團都是沒有資質的,中間可能會有一些問題,你並不知道它有沒有做核酸。

這次團購物資的價格上漲,原材料並不是佔大頭,最多也就翻倍一下,最大的成本來自於分揀和配送。現在整個上海配送員都非常稀缺,也是冒着很大的風險來做配送,很辛苦很累。目前上海每個配送員日收入基本在3000元以上,配送成本非常高。我們的配送團隊主要是自己的員工,但很多員工也被封控了,所以我們也招募了一些叮咚、美團、餓了麼的騎手。

疫情期間上海人民還是比較團結的,我們公司現在基本不以盈利爲目的,還是以保供爲主。疫情前我們會給到團長一定的利潤點,現在很多團長都是自發的,沒有額外報酬。不過因爲團長很辛苦,我們也會給到一些蔬菜包、雞蛋之類的回饋一下。

封控後,我們都在儘自己最大努力保障供應。我們現在能提供1000份蔬菜包,對我們這個三四十人的團隊來說,這個量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現在疫情期間,我們的貨源也會有影響,很多菜都被鎖在了集采地和倉庫,運輸也存在很多障礙,保供也是有很大難度的。我們做了解決方案,一方面找了本地供應商給我們供貨,昨天(4月11日)開始還從浙江運了物資過來。另一方面我們現在也不考慮掙錢了,只能說盡量讓一線配送的員工能賺到錢。

現在最難的還是社區最後100米配送。以前客戶可以自提,現在東西送到小區門口也進不去,客戶也不能下樓,都需要物業或者志願者送到他們手中。

疫情前我們主要做中高端商品團購,但是疫情後,主要還是先滿足大家的喫飯問題。現在整體需求最旺盛的還是雞蛋、掛麪、方便麪這一類的生活物資,以前像泡麪這種品類我們其實是不賣的。

這段時間我們收穫了很多租客羣體。現在上海業主一般家裏貯藏食物條件比較好,社區發放物資也比較充足。但很多租戶沒有條件做飯,儲藏食物的空間也不多,或者三個人租了一套房,社區只給發一份菜,這些人才是社區團購的主力人羣。這些人以前可能都是靠外賣生活,現在就只能靠社區團購。

06“我想改善一下生活”

涵玟 女 運營 23歲 閔行區

我們小區在閔行區,3月5日開始封小區。最近這段時間搶菜是最難的,之前叮咚、盒馬還能買,4月4日開始就全都關了,現在我們小區唯一還能買東西的渠道就是團購。

上週通知我們說4月11日京東物流開放,我們就瘋狂買了很多京東自營的東西,但我昨天(4月11日)看物流顯示還要4月18日以後才能發貨。

最近大家都學會團購了,所以也會團一些麪包、可樂、咖啡之類的,我想喫麪包很久了,就去當團長找貨源開了一個團。

當團長不容易,首先要收集大家的需求,統計出需要這個東西的人,看看人夠不夠多,再去找供應商。還有下錯單的、退單的、有人結單以後非要來加單的。

而且現在整個上海供應商都特別難找,必須要物資車通行證和48小時核酸證明。這個供應商是我湊巧有一個朋友自己開了家咖啡店,現在關門沒法營業,他就自己做麪包賣。

我現在正在猶豫要不要再開一次團,因爲我想喫冰淇淋,但是現在團零食有一些風險。今天我剛加了一個團可樂的羣,就有人開始罵,說必須要團生活必需品,可樂又重,志願者都累死了,你們還只想着享受。

今天我們居委會也剛剛發了一個文件,就是說非生活必需品不建議團購,如果團的話必須自己安排志願者去對接,然後提前去居委會報備,我接下來就準備要去報備了。

現在志願者出小區必須穿防護服,我們自己團購了一個防護服,65塊錢一次性的,只能在外面待四五個小時。拿東西的時候每人穿一套出去太貴了,只能派幾個志願者去貨車卸貨的時候對接清點一下,每個樓派一個對接人去等志願者。他清點好數量之後放電梯面,每一戶的人自己去電梯門口等。

當團長期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我們小區有個外國人,他的團購好像延期還是取消了,然後要取消了重新團重新下,他就不太會,我們小區的人就很熱心幫他解決。小區的大爺大媽也很牛,在羣裏都是英文和他交流。

07“辦法總比困難多”

Cici  女 28歲 行政人事主管 靜安區

這幾天看大家都在團購生的東西,像我這種不會做飯的打工人,在一鍋難求的情況下,亟需速凍食品和咖啡。那就只能自己來了,感覺很多人當團長也是爲了自己能喫一口。

我的工作是行政人事主管,負責公司的採購分發已經五年了,這是我的老本行。因爲有供應商渠道,我可以直接聯繫到貨源。團購的過程大同小異,建羣、將團購內容和規則寫好、拉人、接龍、做Excel再覈對,給供應商打款並確認送貨時間,一般都是打款後48小時內。不過,我是在確認派送當天才聯繫鄰居收款的,變化太多,以免沒有成團,安排退款還會事倍功半。

我在靜安區,是與浦西封控同步封閉的,確實有一些陽性病例。考慮到封控樓的鄰居不能出樓,原本是一個相鄰樓幫助一個封控樓放到樓下貨架上,但參與團購的姑娘、老人搬不動,後來我和物業重新商量了配送方式,由我和志願者一起送整條路線。物業和居委會很好溝通,包括團購申請、覈對方案這些,他們都爽快地拍胸脯答應了。

(受訪者供圖)(受訪者供圖) 

從上週起,我一共開了兩次團,主要是速凍水餃、燒麥以及掛耳咖啡。雖然供應商的價格沒有之前網購便宜,但和超市平時的價格基本持平。別看我們小區是老小區,很多中年人手機都玩得厲害,爺爺奶奶接龍熱火朝天。大家也會提出期待團購的品類,有鄰居反饋家裏的壓壺壞掉了、沒有咖啡濾紙了,團購門檻比較高,那可以用洗臉巾替代過濾,辦法總比困難多。

一開始以爲封閉5天就解封,不少鄰居在最後一天晚上自信地喫完了所有物資,結果第二天得到通知繼續封閉,大家就有點傻眼。當時買什麼都很艱難,那也是我們小區團購的起點。居委會就發放了兩次物資,我分到了兩根黃瓜。不過,依靠每天開團,小區物資還算供應得上,我家冰箱裏的速凍食品夠撐一個月了。

沒做團長之前,只是想想都覺得又難又煩,咬咬牙操作一遍下來,發現過程居然是順暢的,鄰居的配合度非常高,在這種相互體諒的氛圍裏,我像打了雞血一樣,希望能夠爲大家做點什麼,以至於完全不覺得累了。

對了,看到有一種說法是“沒有男性團長”。雖然我身邊確實沒有,但今天分發物資時我注意到,有一個姑娘在貨架前清點,她旁邊是一個手持電腦覈對的小夥,兩個人配合默契,這不就是團長背後的男人嗎?

08“我要實現你們的一個願望”

熊媽 女  50歲 15年外企管理經驗現寶媽 浦東新區

我做團購屬於陰差陽錯,疫情前我就幫老家閨蜜搞過冬棗的團購。2020年年初疫情開始,我幫朋友銷售過魚蝦,還幫一位黃山退伍老兵銷售過他們家的童子雞和老母雞——因爲沒有玉米餵雞了,不得不宰殺賣掉。

之前我是一家芬蘭外企的中層,2010年,我從工作崗位退下來,十年沒有和社會接觸,也沒有給家裏賺過一分錢。那種心情,雖然我老公什麼也不說,但我心裏是很有落差的。我老公是芬蘭人,有時候我會和他講,如果當時是你退下來照顧家庭,現在我也會和我當時的同事們一樣做得很好。

那我就覺得,團購這件事是不是可以再往下進行嘗試,也由此認識了很多朋友,開始做原產地水果線上開團收單。這麼多年,我的快團團會員有1.6萬,接龍也接近3萬了,可以說每個人都有回購。

幫大家找到了想要的商品,起初一分錢都不賺我也挺開心的,後來每個月能有2000多元的收益,單量稍微大一些可以到六七千元,足夠家裏米麪柴油、煤氣電費的消費了。

這一次好像轉了一個圈,又回到了2020年年初的那種狀態,大家天天在我的團購羣裏問有什麼可以買,於是我開始找資源。目前我選擇的是不太受大家關注的米麪糧油,也不想靠這個賺錢,其實不賠錢就可以了。一般一單會加兩三塊錢,主要是爲了覆蓋售後成本,畢竟經常會有丟單的情況。

做團長真的很累。像上一團到貨那天,我喫過中午飯先去幫小區物資組分雞蛋,一板一板地送到六點多,發現我團的大米到了,20斤裝的袋子,要一個一個翻出來寫房號。等到大米弄好了,晚上八九點時200多單的麪粉又來了,一直忙到凌晨,那天我站在大門外直接哭了。

從3月16日開始算,我至少開了二十幾個團。其實我們小區資源還算充足,所以我一直堅持疫情期間開團米麪糧油這種必需品,還有垃圾袋、衛生紙、調料等。我老公很支持我做這些,很多時候我做一頓飯全家喫一天,他也不抱怨。

做團長確實見識到了人生百態。有供貨商聯繫我,開出很離譜的價格,被我拒絕了;也有其他小區的人找我請求供應,卻把洋蔥正常的外皮當成磕損,不依不饒。但理解的人還是佔大多數,我們小區居民都覺得這種情況下有的喫就不錯了,也會把一些茄子、土豆、洋蔥送給被關在小區裏的裝修工人,他們很開心地扛走了。

我那天在羣裏發言,讓大家寫一個願望清單,放飛一下情緒。我說這個夢總是要做的,搞不好還能夢想成真。然後大家就開始接龍,喫的、喝的、冰淇淋、蛋糕......寫什麼的都有。晚上我說,我要實現你們的一個願望,後來給大家搞了火鍋底料,也挺心滿意足的。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