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木,再度拉高西部縣域的“天花板”。

從總量看(1848.18億元),超過“世界工廠”義烏;從增量看(554.18億元),甚至能跟西安(668.9億元)比肩。在全國千億縣序列中,神木也從第17位上升至第9位,取代貴州仁懷,重奪“西部第一經濟強縣”。

這正是頭部經濟強縣的張力。

現如今在新型城鎮化的格局下,縣域經濟已經不只是蘇、浙的專屬名詞,越來越多的中西部地區開始發力縣域經濟。從湖北的“差距在縣域,潛力在縣域,關鍵在縣域”,到河南的“推動縣域經濟‘成高原’”,再到陝西“全力開創縣域經濟高質量發展新局面”,縣域經濟正被提高至空前的高度。

陝西發改委此前曾披露,縣域經濟佔陝西省79.8%的土地面積、55.2%的常住人口、40.8%的經濟總量,事關發展全局。然而,伴隨着頭部強縣上位的陝西,正面臨着“頭愈強,尾愈弱”的尷尬——神木一縣的GDP超過省內二三四名之和,甚至佛坪縣僅有其0.7%。

整體而言,縣域經濟仍未擺脫“農業大縣、工業小縣、服務業弱縣”的處境,但是已然到了“總量跨越和轉型升級並重的關鍵時期”。根據規劃,預計“十四五”末,陝西縣域生產總值達到1.56萬億元(2020年10706.11億元),全國百強縣達到3個(目前2個)、西部百強縣達到13個(目前10個)……

這是不小的挑戰,亦是亟待跨過的門檻。

千億縣城

提起縣域經濟,直觀印象來自江浙——“散裝到縣城”。從崑山,到江陰,這些縣城的GDP實力甚至超過不少中西部省會城市,亦展示出強大的支撐力。

在縣域經濟的頂端,便是千億縣城。據賽迪顧問統計,2021年全國千億縣已經達到43個,GDP總量達到7.02萬億元——以不到0.8%的國土面積貢獻了全國6.2%的GDP總量。其中,神木憑藉1848.2億元的經濟總量重回GDP前十,位次上升8位。

從GDP增速來看,神木以30%的增速領跑千億縣;從人均GDP來看,神木以32.3萬元高居千億縣榜首。其在省內的分量更爲重要,2021年神木GDP佔據榆林總量的34%,佔陝西全省總量的6.25%。

據賽迪顧問縣域經濟研究中心分析師楊文學分析,排除疫情後經濟回正的因素,神木的躍遷主要源自煤炭等原材料價格的上漲,並由此帶動包括化工行業在內的製造業的全鏈條提升。

從數據來看,2021年神木生產原煤3.09億噸,全年規上工業總產值達3302.65億元,同比增長63.2%。

與此同時,同爲能源重鎮的府谷實現GDP 735.88億元,繼續排在陝西縣域經濟第二位。其中,規上工業總產值達1240.46億元,增長46.8%。在煤炭能源工業之外,鎂工業成爲另一張名片——“世界鎂業中國,中國鎂業看府谷”。

2021年,府谷縣原鎂產量44.89萬噸,佔全國產量的50%,超過全球產量的40%。依託能源優勢,府谷逐漸形成“原煤——煤炭熱解——發電——硅鐵——鎂冶煉”的循環產業鏈,鎂業異軍突起。

去年11月,文章《25萬人的陝北小縣,憑什麼卡住歐美的脖子?》引發關於府谷煤業對全球汽車產業鏈影響力的討論。如今,金屬鎂及其上下游產業的工業總產值已經佔到其規上總產值的7%,成爲新的增長點。

陝西“頭部愈強、尾部愈弱”的趨勢未變。根據城叔梳理,靖邊、韓城、定邊、城固、興平、洛川、彬州、黃陵縣跟神木、府谷一同構成陝西縣域經濟前十位。其中,神木的經濟總量超過第六至十名之和。

從更大範圍來看,陝西76縣(市)中,排在在最後一位的佛坪(13.05億元,2021年數據)經濟體量只有神木的0.7%。

縣域經濟層面“兩極分化”越發嚴峻,陝西需要更多“上位者”。

分佈懸殊

除了結構上的兩極分化,過去幾年,陝西的縣域經濟還呈現出走弱的趨勢,地域分佈上的不平衡現象也十分顯著。

在2021年陝西GDP十強縣中,榆林市佔四席,且均居前五位。倘若算上延安(洛川、黃陵),則陝北地區獨佔六席;關中地區佔據三席,其中包括渭南韓城、咸陽的興平和彬州;陝南地區僅有漢中城固一縣上榜。

頭部不強的同時,陝南地區還幾乎承包了全省縣域GDP中的“吊車尾”。2021年陝西省統計年鑑顯示,2020年安康寧陝、鎮坪分別位居倒數第四、五名,漢中佛坪、留壩分別排在倒數第一、三位。

2019年12月,陝西省統計局曾刊文《陝西經濟發展不平衡不充分問題研究》,其中明確提及縣域經濟發展進程差別明顯,區縣發展不平衡不充分。具體表現爲:縣域經濟總量、縣均規模偏小;縣域經濟實力差距懸殊;縣域服務業發展滯後;城鎮建設步伐緩慢。

在縣域經濟總量方面,2018年陝西77個縣(市)GDP總量10738.27億元,僅爲安徽61個縣(市)的七成多。縣均生產總值139.46億元,僅爲安徽縣均水平的六成左右……

工業是立城之本,不平衡現象亦更爲突出。不久前,陝西省工信廳發佈的《陝西縣域工業發展研究報告》(以下簡稱“《研究報告》”)披露,十三五”期間,縣域工業“北強南弱”態勢仍存在,2015年全省縣域工業十強縣中陝北佔6家,關中佔4家;2020年陝北升至8家,關中降至2家,陝南尚無突破,區域發展不平衡問題更爲突出。

縣域工業發展要素進一步向縣域工業十強縣和縣域工業第一梯隊(前25名)流動集聚,十強縣工業增加值佔全省縣域工業增加值的比重從2015年的50.7%增加到2020年的54.92%。

受區域不平衡以及縣域整體產業實力不強等因素影響,陝西的縣域經濟一度呈現出走弱的趨勢。根據陝西省統計年鑑數據測算,2016年至2020年,陝西縣域經濟的GDP佔比分別爲46.18%、45.46%、43.94%、42.48%、40.81%,約下降5.37個百分點。

排除戶縣、南鄭等撤縣設區的因素,根本性的原因在於縣域經濟整體發展較爲疲軟。從工業層面來看,2017年至2019年,陝西縣域工業增加值總量分別爲5015.39億元、5358.12億元、5389.73億元,佔據全省的比重分別爲57.51%、55.61%、56.10%。

這既與縣域經濟發展的高度不平衡有關,亦與縣域主導產業整體較弱有關。在今年“兩會”期間,陝西省政協委員高建民結合實地調研指出,“陝西縣域經濟發展掣肘主要爲農業產業鏈發展規模過小、特色不鮮明;工業產業鏈方面,知名國有大型裝備製造龍頭企業的供應鏈70%都在省外,形成‘牆裏開花牆外香’的局面。”

比如,2020年陝西農產品加工產值與農業總產值之比爲1.93:1,遠低於全國平均水平(2.3:1)。大量優質農產品以原糧、原果、原料形式輸送省外深加工後返銷陝西市場,產業鏈的加工增值、品牌增值部分和就業崗位留在省外……

這便是縣域工業窘境的縮影。

亟待破局

“客觀上縣域經濟的發展本身就有一定難度。因爲我們現在講的縣域經濟發展,實質上是工業化和城鎮化問題,要經歷經濟結構和經濟主體的‘質’的變革,像陝西這樣的農業大省要走出這一步是比較難的,這是我們應該承認的基本前提。”

陝西省決策諮詢委員會委員、陝西省行政學院原副院長曹鋼在4月22日接受《每日經濟新聞》記者電話採訪時表示,過去多年陝西對縣域經濟的重視程度不夠,“這個重視是指我們能不能站在工業化和城鎮化的高度,找到破解矛盾的強有力和有針對性的對策。”

民營經濟的發達程度對縣域經濟影響至關重要。在曹鋼看來,陝西縣域民衆性創業高潮還沒有出現,縣域經濟中市場主體的比重遠遠低於發達地區。現在還基本上處在利用人的關係或者社會背景創業的狀態,而沒有形成讓普通民衆想創業就能創業和低成本創業的環境條件。

不過,從去年以來陝西政府層面對於縣域經濟空前重視。陝西省主要領導曾撰文《全力開創縣域經濟高質量發展新局面》指出,陝西縣域經濟已經進入到“總量跨越和轉型升級並重的關鍵時期”。

從全省縣域經濟高質量發展會議、制定《關於推動縣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若干政策措施》,陝西圍繞縣域經濟的任務也逐漸清晰。

根據陝西發佈披露,預計“十四五”末,我省縣域生產總值達到1.56萬億元;全國百強縣達到3個、西部百強縣達到13個……對比2020年(縣域生產總值10686.55億元;全國百強縣2個)來看,這是不小的壓力。

在高建民看來,陝西縣域經濟發展位列全國第三梯隊,且神木、府谷仍是以資源開採爲主的粗放型發展模式。而陝西縣域經濟要發展,就必須秉承農業產業鏈、工業產業鏈“雙鏈”驅動戰略。

在“一縣一策”“一縣一業”導向下,全省76個縣(市)中,32個縣(市)首位產業確定爲工業,27個縣(市)確定首位產業爲現代農業(三產融合),17個縣(市)首位產業確定爲文化旅遊產業。

工業主導的縣域,要求主動融入先進製造和高端能化兩大萬億產業集羣發展,打造產業承載基地和配套基地;農業主導的縣域,大力發展農產品精深加工,實現從“賣原料”到“賣產品”的轉變。

比如,神木、府谷的主攻方向是能源化工,2021年其能源化工產業集羣產值約佔全省的30%;岐山主攻汽車及零部件,2021年其產值約佔全省的9%;漢陰、紫陽、平利和嵐皋主攻富硒食品產業集羣,2021年4縣約佔全省的46%……

總而言之,壯大主導產業、激發縣域經濟活力是破題的重要方向。從具體舉措看,賦予縣(市)更大自主權、開展民營企業“扶小創優”培育行動、秦創原創新驅動平臺加快創新驅動賦能等都被重點提及。

當然,縣域經濟的發展涉及方方面面,不僅涉及政策的針對性和實施情況,更爲重要的是跟當地的發展理念,尤其是民營經濟的發展環境息息相關。

“最重要的還是理念問題,如何看待民營經濟,如何實實在在地關愛、支持、保護民營經濟發展的問題。過去的一些典型現象說明,政府沒有把民營企業當‘自己人’,缺乏平等相待、誠心相處的態度,甚至存在依權算計、抓現成、喫榨民營企業的現象。如果這個理念上不轉變,要做強縣域經濟是很難辦到的。”曹鋼表示。

記者|淡忠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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