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鹿腳山人

前幾天,朋友羣中有人談論起一種闊葉喬木——青梧。

單聽這名字,便覺唯美。青昭其色:如山巒春時,大氣穩重,只此青綠;如青衣褶子,嫺雅成熟,自帶風範。梧喚其名:蔭可棲鳴鳳,引百鳥來和;莖能勝焦尾,承荑指吟猱。

而我們老家稱呼其名就大跌眼鏡了,我們叫它調羹樹,老家人把湯匙叫調羹,而青梧的果實極像一束頭部攢在一起的湯匙。湯匙裏還有料,每個湯匙內側邊緣一圈還盛着幾粒青桐籽哩。

就這麼巧,雅與俗就這樣綁定了,詩意與煙火就這麼結合了。

南朝宋鮑照喟嘆人生秋夕時寫道:“紫蘭花已歇,青梧葉方稀。”唐代李白禮讚節女情篤時寫道:“寒螿愛碧草,鳴鳳棲青梧。”清朝納蘭性德觸景難遣舊緒時寫道:“銀牀淅瀝青梧老,屧粉秋蛩掃。”……詩意已叫歷代騷人墨客寫遍。然而,青梧留給我少年記憶就沒這麼高大上了。他是我們光屁股泥腿小孩親密的夥伴。

大人常說:這伢忤滑得很,上青皮樹的傢伙。這青皮樹就是青梧。青梧樹幹勻稱、挺直、高挑,下部絕無枝丫旁逸斜出,高處則密枝闊葉,蔭如傘蓋。記憶中野地的青梧樹皮細膩但不光滑,灣裏的青梧樹皮之所光滑,完全是被我們擼出來的,越擼越光溜,越光溜越難擼。

擼青梧樹的目的有三:競技、捕蟬、摘梧桐籽。

先說競技,兩棵樹近隔一米,兩人各抱一棵,一聲令下,往上直蹭,到達樹幹頂端同一高點,稍松環抱,哧溜滑下來,一進一退,用時短者爲贏家。現在我常想,現在人們看到的鋼管舞是否就脫胎如此。要知道,青梧表面是沒有鋼管面光滑的,我們這一力與美的體現往往是以大腿內側搓得通紅甚至擦破皮爲代價的。

捕蟬,這是一個從沒實現過的美好願望。鳴蟬很機警,任你怎麼輕手輕腳,我們腳板貼上樹幹的一剎那間它就噤聲,沒擼幾下它就振翅飛走了,從來沒有得手過。最後這項活動也只能演變成一項競技項目:以蟬兒飛去的時間節點爲限,以我們攀爬的高度來決高下。

相較於競技的艱苦和捕蟬的失望而言,摘梧桐籽就歡樂多了,勞有所獲。爬至乾枝交匯處,用帶勾叉的木棍將枝梢一撈,帶有一束束“調羹”的脆枝就折斷,落到地上,下面的夥伴負責收撿,把“調羹”裏的梧桐籽剝下來。

剛收的梧桐籽是不能喫的,要放在簸箕中晾曬,待表皮幹皺後放鍋裏一炒,像嗑瓜子一樣嗑開來喫,香味特別,遠勝瓜籽,更因爲咀嚼到自己勞動的味道了。畢竟數量有限,每人分得些許,就比着看誰喫得慢,生怕自己的先喫完又饞別人的。

一晃我們這些當年的孩童已走入老人行列,不時想起兒時故事,無不感嘆。

那故事樹是否還立在村頭?不爲引鳳來棲,而是呼喚我們回去擼擼。

本文作者鹿腳山人授權印象黃陂發佈

關於作者鹿腳山人,黃陂人氏。有些庸俗,本一介草民;絕不市儈,算半個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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