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日本首相岸田文雄的車隊從面前緩緩駛過,元山仁士郎被幾名警察緊緊擋住。5月15日傍晚,他結束了長達151個小時的絕食抗議。

“我們沖繩人憂心的基地問題,生活在日本的人們都忘記了嗎?”日本一橋大學博士在讀的元山覺得不公平。他對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表示,“沖繩‘迴歸’50年了,基地問題未有任何改變。”

美軍普天間機場坐落在元山出生的沖繩縣宜野灣市市中心,從上空俯瞰,像一把直插城市中央的利劍。對元山而言,軍機噪音、航空事故以及美軍士兵犯罪事件已司空見慣。20多年來,日本政府以安全爲名推進普天間基地向縣內名護市邊野古搬遷,但在許多衝繩人看來,這不是減輕負擔,而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

“停止在沖繩縣邊野古地區新建美軍基地;數年之內停用普天間機場;公開《日美地位協定》相關的所有日美協議,經沖繩縣民民主討論後重新考慮。”元山以絕食抗議的方式向日本政府提出這3個訴求,“這是沖繩人的底線。”

從5月9日開始,元山先後在日本首相官邸、自民黨本部、公明黨本部、國土交通省等機關門前進行絕食抗議,僅攝入水和少量鹽分。沖繩“迴歸”日本50週年紀念日當天,他趕至沖繩縣那霸,期望直接向首相傳達心聲。

在沖繩“迴歸”紀念儀式的會場外,元山舉着“要求停止邊野古搬遷計劃”的標語牌,身邊還站着許多和他一樣的抗議民衆,其中不乏頭髮花白的老年人。然而,他們在雨中等來的依舊是失望,正如沖繩知事玉城丹尼5月15日所言“和平之島的目標沒有達成”。

與元山同樣進行着抗議活動的小悠則將自己“奉獻”給了邊野古遼闊的大海。今年是小悠加入市民團體“藍色邊野古”的第8個年頭,她曾參與皮划艇抗議,親眼目睹了建設工程的啓動和不斷推進。

“沖繩不再需要基地了!”“請爲沖繩考慮!”……每每在新基地建設現場前舉着橫幅呼喊,“藍色邊野古”都試圖抓住一絲可能性,但與之相伴的也是在各種糾葛中,遲遲未能按下的“暫停鍵”。“邊野古搬遷計劃解決之道究竟在何方?”在接受澎湃新聞採訪時,面對這個提問,小悠停頓了一下,緩緩說道,或許在於全日本的力量,又或許在於周邊地緣政治和安全形勢的變化。

採訪對象提供。圖片攝於2018年。

邊野古之爭

沖繩八成人口(120萬人)生活在本島中南部地區,那裏集中了16個美軍設施,駐沖繩美軍犯罪滋事、高空墜物、噪音擾民,尤其是普天間機場位於宜野灣市中心,被稱作“世界上最危險的軍事基地”。考慮到安全等因素,日本政府與美軍商定搬遷普天間基地,最終將選址“敲定”於邊野古。

“美軍基地對沖繩來說是個負擔,我反對在邊野古建立新基地。”小悠告訴澎湃新聞。對於搬遷一事,沖繩縣內多有不滿,與小悠抱有同樣想法的民衆不在少數。

“藍色邊野古”成立於2014年,但早在2004年日本政府首次對邊野古沿海進行地質勘查時,團隊中的老成員們就乘坐皮划艇進行抗議。在反對聲浪之下,此計劃一度被迫中斷,然而2013年12月,時任沖繩縣知事仲井真弘多批准了日本政府在邊野古填海造地的再次申請。

“不安情緒在民衆中再次蔓延開來,聽說邊野古的工程要正式啓動了,‘應該再次出動’的聲音就不斷出現。”小悠說道。隨着2014年防衛省沖繩防衛局開始在海灣設置警戒浮標並開始海底勘探作業,大規模的抗議活動再次啓動。

但10年前參加皮划艇抗議的民衆多數年事已高,出海將面對的嚴苛環境對他們來說已有些困難。 “像我這樣的年輕人必須要做點什麼。”抱着這樣的想法, 小悠於同年冬天加入“藍色邊野古”,卻未曾想到,抗議活動一持續就是八年。

小悠每週從那霸前往邊野古,休息日甚至會從凌晨便開始做準備,小悠告訴澎湃新聞,在一望無際的大海中隻身划向遠方,危機隨處可在。可能會“翻船”,又可能會遭遇突如其來的風浪,或是與海上保安廳發生衝突……儘管在“入海”前,“藍色邊野古”成員必須經過多次培訓,但每次滑槳時,小悠仍然感到緊張、擔憂。

採訪對象提供。圖片攝於2018年。

對於邊野古的抗議民衆來說,時間似乎以另一種節奏在前進。

將小船駛向遠方,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小悠停留在邊野古,留在暴曬的陽光、鹹溼的海風與波光粼粼的海水裏。而居住在名護市的80後葉山希則停留在對邊野古大海的回憶中,“小時候經常會去海邊,一望無際的湛藍,儒艮(被視作美人魚的原型)、海龜、珊瑚礁、海星……還曾聽到過儒艮的鳴叫聲。”葉山告訴澎湃新聞,邊野古之於她,就像是“哆啦A夢的口袋”。

出於對邊野古大海的喜愛,葉山在大學選擇了海洋生物學科,一直從事相關研究工作,並加入了沖繩市民團體“美麗的海洋和山原不需要基地”。但一切也於2018年底戛然而止,日本政府不顧沖繩民衆反對,強行在邊野古海域啓動基地搬遷所需的填海造地工程。

“沙土入海的時候,海龜和儒艮來得及逃跑嗎,它們會不會死?”看着砂石投放的新聞,葉山的女兒曾好奇地問道。面對這個問題,她卻羞於回答,基地建設對邊野古的“摧毀”不只是海洋,就像八爪魚的觸手一般,伸向了方方面面。

日本防衛省沖繩防衛局表示,截至2022年3月末,工程投放砂石量爲203萬立方米,而這遠不及規劃的總量——邊野古建設工程填海面積高達160公頃、預計投入沙土量將超過2000萬立方米。

這龐大的數字不斷壓迫着當地居民的心,隨之而來的還有安全風險。據共同社報道,日本地質調查單位曾在2015年向防衛省報告,指出在邊野古基地建設區域東南部發現地基鬆軟,有沉降的隱患,施工計劃可能需要大幅變更。但日本政府沒有理會,2018年底強行開始填海造地,開工後發現問題嚴重,需要實施大規模改良工程,工期也因此延長至2030年後。

爲阻止政府在邊野古計劃上一意孤行,2019年2月,沖繩縣就是否支持把普天間基地搬遷至邊野古地區一事舉行縣內全民公投,當時的投票結果顯示,逾七成參與投票民衆反對日本政府推進搬遷計劃。作爲時任市民團體“邊野古縣民投票會”的代表,元山是上述投票的發起人之一,他想向年輕人證明,“即使是被認爲很奇怪的想法,提出來就不會是徒勞。”

投票公開後,時任日本首相安倍晉三曾表示,尊重沖繩縣民的投票結果,今後將會努力使搬遷計劃獲得縣民理解。然而事與願違,邊野古搬遷進程並未因民意反對而停止。日本政府仍持續在邊野古沿岸投入沙土,新基地的建設已成了“既定事實”。

這並不是日本政府第一次“無視民意”,早在1997年針對名護市民的一次不具法律約束力的公投中,就曾有超半數的投票者反對該基地的修建。但1998年自民黨推薦的前沖繩知事稻嶺惠一當選後,仍接受了普天間縣內轉移的方案。

此後,在民衆的反對聲浪之下,沖繩與日本政府談判不斷,結果難定,政策的不斷變化也“翻弄”着當地民衆的心。2009年,鳩山由紀夫領導的民主黨上臺,曾一度試圖推翻邊野古搬遷計劃,尋求將基地遷出沖繩,但阻力重重,一切又駛回原點。

已經參加了十年以上反對美軍基地活動的將形告訴澎湃新聞,自己曾“看到過希望”,那是沖繩前知事翁長雄志撤銷邊野古沿岸地區填海造地許可之時。

2014年當選沖繩知事的翁長一直致力於阻止普天間基地搬遷計劃,他以施工存在瑕疵、違反《公共水面填埋法》爲由,於2015年撤銷了在邊野古地區填海造地新建美軍基地的行政許可。將形回憶稱,自己曾在那時覺得搬遷計劃“將就此結束”。次年,日本最高法院下結論稱撤銷許可違法。施工恢復後,將形說,就像狠狠潑了一盆冷水。

翁長也曾嘗試將基地問題訴諸法律解決,但現實可見,最高法院更偏向於對政府有利的那一邊,而反基地運動的烈火非但沒有熄滅,還在不斷傳承。“接棒”翁長的現任沖繩知事玉城丹尼仍在向日本政府發起強硬要求,大家無法對此放置不顧,沒有人會說“我們放棄吧、就這樣吧”。

“日本政府也會有‘達到界限’的時候,因此,不管面臨如何的疲倦、怎樣的無奈,我都相信存在着可能性。”將形告訴澎湃新聞,反對的聲音不會停止,抗議運動也仍將持續。

“困”在基地的人

“在沖繩,有被基地問題激化的選舉,也有自始至終一直反抗新基地建設的民衆,更有公開反對的議員前仆後繼……”小悠感慨道。

佔日本國土面積僅0.6%的沖繩縣,卻負擔了超過七成的駐日美軍基地。從戰後至今,“美軍基地”四字已成爲許多衝繩人生命中揮之不去的烙印,從出生到老去,既有生理的痛症也有心理的陰影。

1995年,3名駐沖繩美軍士兵強姦12歲少女,此事引燃當地反美情緒,大規模反對美軍基地運動爆發。之後,沖繩陸續發生過基地人員“強姦棄屍案”、“女兵酒駕致人重傷案”、“美軍士兵毆打中學生”等惡性事件。根據沖繩縣警方發佈的數據,從1972年至2020年,美軍相關犯罪案件達6068起,其中謀殺、搶劫等刑事案件約582起。除美軍犯罪事件之外,基地帶來的噪音問題更是人們日常的夢魘。

“我的世界永遠沒有安靜的時刻。”居住在宜野灣市的老先生三島茂雄向澎湃新聞回憶道,上世紀70年代,他在與普天間機場緊緊相鄰普天間第二小學讀書,每當直升機經過時,教室的所有窗戶都在震動,老師必須大聲喊話,而學生們會習慣性地捂住耳朵。

據《朝日新聞》報道,普天間基地周邊居民已提起三次針對基地噪音的集體訴訟,要求日本政府爲美軍飛機噪音擾民予以賠償。位於沖繩的嘉手納基地附近居民也發起了四次訴訟,在最近的一次訴訟中,原告居民多達3.5萬人,那霸地方法院裁決要求國家向受害者賠償13.4億日元。儘管政府有意願支付賠償,但關於限制美軍飛機飛行的要求卻被屢次駁回。

基地的飛機起降不論日夜,居民半夜被噪音吵醒的事情經常發生。長期受此影響的三島患上了耳鳴,妻子也受基地噪音影響患上嚴重的睡眠障礙。“我們已經一把年紀了,不可能再搬去別的地方……”三島想到下一代還要繼續忍受同樣的痛苦,更加難以接受。

美軍基地給沖繩民衆帶來的困擾和不安感是不爭的事實,回顧多年抗議活動,將形對澎湃新聞表示,印象最深刻的便是每次參加時,都會聚集數量衆多的抗議團體。

“這麼多年來沖繩已衍生了許多針對美軍基地的反對團體,且有條理、系統性地進行着各類活動。”將形說道,抗議能聚集許多民衆已不容易,而有組織地進行更是不簡單,“這與沖繩的歷史中,民衆一直在與美軍‘對立’息息相關。”

儘管如此,複雜的情緒及對於現實利益的考量仍牽絆在其中,代際對立的衝突在不斷深化。

在2021年沖繩縣實施的一項民調中,當問及是否認爲美軍基地集中在沖繩“是對沖繩的歧視”時,結果顯示出年齡越大回答“沒錯”的比例越高的趨勢——70歲以上的受訪者中如是回答的人超過六成,10至39歲的受訪者中回答“不這麼認爲”卻佔多數。

“曾經歷戰爭的人對基地的抵抗感較爲強烈,但青年一代則相對較低。”針對這一結果,相關人員如是說道。居住在那霸的大學生奈菜也對澎湃新聞坦言,若是可能,希望美軍基地能從沖繩消失,但若難以實現,不如“活用”美軍基地,追求更爲現實的利益。

相較基地問題,民衆對經濟振興的重視度更是逐年上升。據《朝日新聞》報道,近期一項針對沖繩居民的民調顯示,對於“目前重視的議題”,選擇“地區振興對策”的受訪者已多於“基地問題”。

今年1月舉行的名護市市長選舉也從側面佐證了民衆關注點的轉移,當時,對邊野古基地建設問題採取默許態度的現任市長渡具知武豐擊敗了持堅決反對態度的岸本洋平。過去4年裏,渡具知就基地搬遷事宜與日本中央政府保持一致,獲得了數十億日元的美軍整編補貼。名護市政府將這筆錢用於市內道路、體育場等基礎設施建設,獲得了市民的好評。

不過,龍谷大學經濟學部教授松島泰勝也對澎湃新聞指出,政府給沖繩的補助金看似是由基地帶來的不小收益,其實政府也撥款資助國內其他地方,只是“名義不同”。

據沖繩縣政府的報告,在美國將沖繩施政權交給日本前,沖繩曾形成依賴基地的消費型經濟構造,但隨着迴歸後沖繩振興計劃的實施,在構建自立型經濟發展模式的努力之下,沖繩經濟一直在穩健發展,尤其是旅遊業已發展爲主要產業,2019年旅遊人數有1000萬人,達到峯值。

沖繩國際大學教授前泊博盛對澎湃新聞表示,從經濟上來看,沖繩對美軍基地的依賴度已越來越低,目前基地相關收入僅佔縣民總收入的5%。“實際上,基地正在阻礙沖繩發展。”《讀賣新聞》報道稱,在沖繩縣政府的一項財政試算中,若普天間基地返還,經濟效益將是原來的32倍。

與此同時,沖繩縣政府也多次提出,美軍基地的“過度存在”大幅度地制約了基礎設施的建設、產業用地的確保及振興地域的方案規劃,若今後在衝美軍的數量減少、基地返還的規模擴大之下,沖繩經濟對於基地的依存度將進一步下降。

“沖繩走得足夠遠了,但日本走得還不夠多。”小悠說道。

島間身份鴻溝

長久以來,日本本土與沖繩對於美軍基地的看法存隔閡。將形說,“對沖繩之外的日本民衆來說,這個小島就像一個才‘迴歸’日本不久、在自己身邊的‘度假勝地’。背景不同、歷史不同、風土人情不同,價值觀也會不一樣。”

而對於像比嘉光龍這樣在沖繩生活了50多年的本地人,這座島的歷史與現實也參與塑造了他們獨特羣體身份認同的過程。

“不要稱我爲日美混血,我是美裔沖繩人。”身着沖繩傳統服飾“琉裝”出現在鏡頭前,比嘉接受澎湃新聞採訪時,首先用沖繩語進行自我介紹,隨後還展示了自己身後的“琉球織物”。他用當地撥絃樂器“三線”演奏了一段樂曲,舉手投足間滿是對沖繩傳統文化的熱愛,這與他的西方面孔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沖繩“迴歸”前夕,比嘉在那霸出生,不久後就寄養到叔叔家,至今不知道父親是誰。“雖然我的國籍是日本,父親是美國人,但我只想說,我是一個標準的沖繩人。”比嘉不願多談自己的身世,但毋庸置疑的是,沖繩,而非日本,纔是其唯一故鄉。“1972年美國將沖繩施政權交給日本,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迴歸’,因爲沖繩的歷史源頭是琉球,日本本土人和沖繩人之間存在身份上的鴻溝。”

根據文獻記載,琉球國可追溯至1187年舜天建立王朝,15世紀統一的琉球國誕生,存續400多年之久,因其地理位置特殊,一度成爲東北亞和東南亞貿易的中轉站,被稱爲“萬國津樑”,明清時期與中國保持朝貢關係。直到1879年被日本吞併,琉球改稱沖繩。

比嘉曾在20多歲時前往美國留學,卻深感自己與西方社會格格不入。回到沖繩後,他迷上了當地民謠,進而學習“三線”和沖繩語,一步一步深入琉球文化世界,獲得了強烈的身份認同。

“隨着時間推移,沖繩越來越‘日本化’了。”比嘉感嘆,那霸的大街小巷和日本其他都市別無二致,60歲以下的人幾乎不會說沖繩語,反而是說英語的人越來越多,年輕人喜歡聽流行樂、喫西餐,沒有人再唱起沖繩傳統民謠。

實際上,在二戰前,沖繩人在面對日本本土文化時並沒有劃定界限的強烈意識。被後世稱爲“沖繩學之父”的伊波普猷曾主張,沖繩的居民、文化與日本大和民族及文化同根,與此同時保存具有沖繩特點的文化和語言,使沖繩人擁有雙重身份認同。但是,由於戰後沖繩的待遇有別於日本本土,所謂的“結構性歧視”問題凸顯,沖繩人在爭取權益的過程中,雙重身份的割裂加劇。

日本龍谷大學教授松島泰勝對此深有體會,他出生於沖繩縣石垣島市,童年時代曾先後在南大東島、與那國島、沖繩本島上生活,沒有意識到與本土的差異,直到去東京上學之後,因爲口音、膚色等,松島被認爲“不像普通日本人”。

“沖繩人把日本本土人看作‘外人’,反之亦然。”松島對澎湃新聞說,這種觀念演變爲一種針對沖繩的歧視。

2016年10月,沖繩的一場抗議活動中,從大阪調去執勤的警察與沖繩民衆發生言語衝突,有警察用“土人”辱罵抗議者。“土人”是日本人對琉球人等原住民的蔑稱,時任大阪知事松井一郎當時卻在推特上發文稱,“即使用詞不當,但理解大阪警官拼命執行公務,出差辛苦了。”翁長雄志曾對此表示強烈不滿,但像這樣的歧視比比皆是。

對於沖繩的歧視有歷史原因,也有現實因素。松島認爲,“近年來,沖繩人的自我身份認同感愈發強烈,也與基地問題密不可分。”

目前,沖繩共集中了31個美軍基地。“基地終究還是沖繩的問題,而非日本的問題。”松島說,美軍基地給沖繩造成的負擔越來越重,日本本土無法感同身受,在此情況下衝繩如何決定自己的命運,“獨立成爲選項之一。”

沖繩時報和日本廣播協會今年5月對沖繩縣立石川高中的8組中學生進行民調,提出問題:“如果生在50年前,你會如何選擇沖繩的未來?”在“迴歸日本”、“美國政府繼續統治”、“獨立”三個選項中,有4組同學選擇“獨立”,3組選擇“迴歸”。

日媒報道指出,沖繩年輕人因更多接觸社交媒體和互聯網,思想更加開放和自由,對“獨立”選項的接受度更高。而年長者考慮到社會制度、養老金等因素,不太認同獨立的想法,但希望返還美軍基地。

在比嘉看來,沖繩實現和平的最佳選項就是“獨立”。“獨立之後,美軍和日本自衛隊都不復存在,然後和周邊國家建立友好關係,振興貿易和觀光產業,絕對不會陷入貧窮。”他嚮往不丹、盧森堡那樣的國家,和平而幸福。

正在從事太平洋島國研究的松島表示,沖繩獨立並非無稽之談,帕勞共和國就是位於西太平洋的島國,人口不到2萬人,而沖繩約150萬人,可以構想建立經濟特區。

但當問及“若沖繩去除所有美軍基地,是否還希望獨立”,比嘉和松島均表示,這樣的假設條件不可能達成,獨立纔是通向“脫基地”的路徑。換而言之,獨立並非最終目的,更重要的訴求是實現島嶼和平。

目前在沖繩,持“獨立”意見的人羣並不是多數派,但是要求以自己的意志來決定政治地位的呼聲越來越高,尤其是隨着周邊地緣政治和安全形勢的變化,沖繩人感受到危機感的逼近。

前線命運

“沖繩縣民爲烏克蘭人發出了日本最大的吶喊聲,譴責俄羅斯戰爭。”美國駐日大使拉姆·伊曼紐爾5月15日在“沖繩‘迴歸’50週年”紀念儀式上表示,“世界正在面對霸權主義國家的威脅”,暗示加強軍備的重要性。但此番“喊話”卻遭到許多衝繩人的反感。

在美軍飛機的噪音中,三島茂雄聽到美國駐日大使的這番發言,感到尤爲憤怒。“大家奮力追尋和平,美國卻爲了擴軍而偷換沖繩人的心意。”

俄烏衝突爆發後,日本與美歐國家步調一致,對俄實施多輪制裁,日本官房副長官木原誠二在一檔電視節目中稱,“這不是遙遠國度之危,必須當作我們自己國家的事情來考慮。”這令沖繩人再次繃起緊張的神經。

“現在,美國呼籲我們譴責俄羅斯軍事行動,可是美國也做過類似的事情,這讓我們以什麼立場與美國站在同一陣營去聲討別人呢。”三島非常擔憂沖繩會失去平靜,“沖繩是防衛最前線,我們無處可逃。”

今年,日美在沖繩進一步推進防衛訓練一體化,兩國不斷鼓吹所謂的“臺灣有事”。沖繩縣日本政府相關人士5月向共同社透露,日美兩國政府內還出現了自衛隊與美軍共同使用沖繩縣內美軍彈藥庫的方案,強化南西諸島的防衛態勢一目瞭然。

日本將在今年年內修改《國家安全保障戰略》,要求增加防衛費的呼聲高漲,沖繩的軍備強化也成爲焦點,尤其是沖繩本島西南部約300公里處的宮古島,被普遍視作軍事要塞。

去年11月,日本陸上自衛隊將一批導彈運入了宮古島上的彈藥庫。首相官邸前的抗議者對《東京新聞》說,配備導彈就意味着形成了應急機制,進入新階段。但是,沖繩的軍事要塞化是爲美國做嫁衣,而非離島防衛的目的。

今年3月,日本陸上自衛隊成立了“電子作戰隊”,在沖繩縣的那霸市和南城市也部署了部隊。在安全保障的“新領域”電子戰中,沖繩又被推到了前沿。

長期以來,沖繩人在多地遊行抗議受到的不公對待,但是吸引的關注微乎其微,這片土地承載的負擔仍在加重。據《琉球新報》報道,5月15日,在那霸舉行的“沖繩‘迴歸’50週年”紀念儀式場外,抗議民衆舉着“岸田首相回去吧”的標語牌,向首相喊話:“說什麼傾聽能力,完全沒有聽沖繩的聲音,和50年前毫無變化。”

絕食抗議後也未得到官方回應的元山仁士郎說,“我即使賭上性命發聲,自民黨和公明黨都沒有反應,實在是遺憾。在沖繩‘迴歸’之前,自民黨和公明黨至少還爲基地返還做出過努力,而現在都變了。”

但是元山不會停止腳步,計劃將反對邊野古基地搬遷的在線署名交給首相或內閣大臣。他說,“美軍基地沒有返還,沖繩就沒有真正‘迴歸’。”

責任編輯:吳劍 SF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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