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關注“新浪科技”的微信訂閱號:techsina 

文/陳文琦

來源:真探AlphaSeeker(ID:deep_insights)

一邊是工作,一邊是自由,中間是打工人們反覆的掙扎。

遠程辦公給予了我們某種地理自由,把人們從壓抑的辦公室格子間、閒話亂飛的茶水間、擁堵的通勤高峯期路段中解放出來。但是,當疫情讓居家辦公成爲現實,我們很快意識到,這“自由”是有代價的:無休止又低效率的線上會議、工作和生活的無界限、拖延症和摸魚帶來的加班加點、不得不做的家務和要管的孩子……

自由和效率;員工的能動性和管理者的控制慾;個人與組織。失去辦公室之後,矛盾凸顯。

一些老闆已經做出了明確選擇,比如馬斯克。

6月初,馬斯克發了一封“遠程辦公不再可取”爲題的內部郵件,言辭明確告訴特斯拉辦公室員工,每週必須至少到崗工作40小時,不然就走人。想到了員工可能會用其他公司的案例反駁,馬斯克不留情面地挖苦:“他們上一次推出偉大的新產品是什麼時候的事兒了?”

(谷歌、蘋果、微軟:你說誰呢?)

“特斯拉已經而且將繼續創造和生產地球上最令人激動和有意義產品。但這不會通過電話實現。”

特斯拉身處製造業,無法一直遠程辦公情有可原。但是最近,一些遠程辦公的堅定支持者也開始倒戈。

比如加密貨幣交易所Coinbase,其CEO布萊恩·阿姆斯特朗(Brian Armstrong)在疫情後便致力於遠程辦公優先政策,曾宣佈要關閉總部。但是,上週,一份員工要求更換領導層的請願書曝光後,他大爲光火,並認爲遠程辦公是造成隔閡的“元兇”之一。

“遠程辦公讓這件事更糟糕了,這也是我們努力讓團隊定期聚一聚的部分原因。實際上的分離會導致這種不健康的‘我們VS他們’的心態。人們忘記了我們其實是在同一個團隊。” 他在社交媒體上對此事件發表長篇大論。

其實,像Google這樣自疫情之初就開始推行遠程辦公制度的企業,也在一步步收緊政策的自由度,比如推出Work Location Tool這樣的工具,如果員工轉移工作地點,公司可能會進行薪資調整,再比如要求至少三天到崗等等。

遠程辦公的好處太多了。一名媒體從業者驕傲地表示,這是他們行業的“優良傳統”,但客觀說,這並不適合每個人。

看上去很美

毫無疑問,這代打工人是幸運的。互聯網和一系列數字化生產力工具讓遠程辦公成爲可能,讓我們在疫情襲來,居家辦公成爲必選項的時候,能夠很快借助工具理順工作流而不降低效率。

遠程辦公帶來的自由不僅是地理空間上的,還有時間。不用早起灰頭土臉地擠沙丁魚罐頭一般令人窒息的早高峯地鐵通勤,也不用進行無謂的辦公室社交,節省下來的時間可以被運用到工作中。

而且,工作時間不用被限制在朝九晚五的框架裏,更具靈活性。無論是做早起的鳥兒或是做夜貓子,只要在合適的時間和環境裏專注集中地完成工作,都比在辦公室假裝忙碌、表演工作熬到下班更舒服。

一些老闆們也是那麼想的。Airbnb的CEO Brian Chesky(布萊恩·切斯基)在外媒採訪中表示“我們所知道的辦公室概念已經結束”,他曾在4月發信,徹底放棄了讓員工回辦公室,宣佈開啓永久性的遠程辦公計劃。

“兩年前,世界天翻地覆。我們的辦公室關門了,我們發現自己在臥室、地下室和家庭辦公室工作。儘管如此,我們還是度過了歷史上最富有成效的兩年。”他在公開信中寫到。他本人也是神龍不見尾,帶着家裏的金毛,從1月開始已經在十幾個不同的城市工作。

他認爲允許遠程辦公不僅提高了公司的生產力,還將多元化人才庫。具體落地到政策中,員工可以在全球170多個國家/地區生活和工作,每年最多可在每個地點工作90天,公司不降薪,也會組織線下聚會來保證團隊的聯繫。

與此同時,Airbnb的業務也受益於遠程辦公浪潮,其Q1財報顯示,公司實現了15億美元的收入,同比增長70%,長期住宿是其中增長最快的訂單類別。

在國內,攜程是支持遠程辦公的代表公司之一。從3月開始,攜程實行3+2混合辦公制度,員工一週內有兩天時間可以在任意地點辦公,該政策將全面覆蓋攜程集團全體約 3 萬名員工,不分部門,也不做薪資調整。

“社會學家”梁建章在上週出席亞布力中國企業家論壇的時候提出,在家辦公有利於緩解大城市高房價、交通擁堵、環境污染等社會問題。

一是自由帶來的生產效率;二是更大的社會意義;另外,還有頻繁出現的一個概念“地理套利”,意義更在於空間中探索和提升自身。

一句話解釋:利用國家/地區之間差異值,更好地解決問題,撬動更大的槓桿。實際套利從財務層面的尋找投資、工作機會,到生活上的醫療、住房等等。舉個例子,泰國的齒科便宜,香港的保險完善,或者是賺着一線城市的工資,花四線城市的生活成本。

另外,是在不同文化中的思考和對個人價值的提升。

“我覺得遠程辦公這個形式會讓我重新思考工作和生活的關係,允許我去探索自己。一個新的環境給工作之外的生活賦予了很多新的可能性,因此對生活突然多了很多熱忱,這種心態的轉變其實也會體現到更高的工作效率上。”媒體人Luna在脫離北京的辦公室生活跑到大理後這樣告訴‘真探’。

是的,我們能說出遠程辦公的一百個好處,但照進現實,很有可能是一地雞毛。

現實一地雞毛

“家就是休息的地方,居家辦公的時候生活太不規律了,還有家有孩子的同事,願意來公司上班,因爲可以逃避在家管孩子、做家務。”一位諮詢從業者說。

遠程辦公一個顯性的問題是:當生活和工作的空間隔離被打破之後,天平失衡了。居家前是996,居家後成了007,從睜眼到閉眼,全是工作。

至於能不能提升效率?恐怕得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去年日本經濟產業研究所(Research Institute of Economy, Trade and Industry,RIETI)的一份研究表示,日本人居家辦公的平均生產力是在工作場所的工作的68.3%,這其中有個人、組織、客觀條件等多重因素影響。

首先,沒有自驅力,效率免談,自由也變成枷鎖。Keep那句話說的好,自律帶來自由,很多人把“居家”和“摸魚”劃等號,工作只會更痛苦。但這件事怎麼都有點“反人性”,摸貓摸狗,刷刷視頻,找點小零食,都比坐在電腦前幹活有吸引力。

“會與會之間,我只想躺着。”一位在外企工作的朋友無奈地說,雖然他的公司在遠程辦公上給予很多支持,比如買電腦和顯示屏的預算,但是在無人監督的環境下,效率大打折扣。最近,他把遠程辦公場所從家轉移到了共享自習室。失去了食堂,每天盤算喫什麼也成了一件令他頭疼的事情。

還打了折扣的是溝通效率。

“很多跨部門交流多的人喫盡了遠程辦公的苦,瘋狂開會,平時一兩句話能解決的問題,現在起碼30分鐘起步的會”一位HR吐槽。困在會議裏的打工人有時還不得不忍受斷斷續續的信號,“不好意思,剛纔網不好,你說什麼?”

空間上的隔閡也造成了同事之間的陌生,團隊凝聚力的喪失,這不僅讓溝通效率低下,也抹去了組織的歸屬感,工作意義被簡化爲一份報酬,人的原子化程度加劇。這也是像Airbnb這樣的公司雖然支持遠程辦公,卻仍強調定期線下聚會的原因。在很多數字遊民生活的分享中,一切都浪漫美好,但關於“孤獨感”的討論也常常出現。

對一些工種和行業而言,遠程辦公等同停工。

比如製造業、服務業、強調團隊協作的工作等等。雖然馬斯克的言辭讓人覺得他是一個嚴苛的老闆,“逼”人回去上班也被解讀爲一種裁員手段,但事實是,特斯拉不是互聯網企業,設計製造一輛車所需要的工程量巨大,線下工作是不可能被取代的。

發達經濟體更適合遠程辦公

遠程辦公趨勢可能會加劇社會不平衡

去年,資深科技記者Steve LeVine寫了一篇題爲《How Remote Work Could Destroy Silicon Valley》(遠程工作可能毀了硅谷)的文章。文中提到,許多硅谷的創造是基於機緣巧合(“serendipity”),當企業家、創業者、精英學生、資本聚集到一起的時候,能激發出許多潛力。

也許你在一家咖啡館與合作伙伴暢聊創業計劃,隔壁桌坐着的人會成爲你未來的投資人,也許創意團隊能頭腦風暴出一個拍攝計劃,也許研發團隊可以合力解決一個bug,但是通過現有的遠程辦公軟件,這些交流還不能復現。

從管理者角度說,最難的是管理,以及與自己的控制慾做對抗。

大家散落在不同地方,如何統籌安排工作?如何理順流程?如何在這樣的情況下降本又增效?即使是一些客觀條件適合遠程辦公的崗位,員工有時也不得不在居家時候對付老闆們的奇怪要求,比如每天早上拍照打卡,比如24小時的雲監工,內耗更嚴重了。一邊是員工“向上管理”難度升級,一邊是老闆們的心急如焚。這歸根到底是個信任問題。

汝之蜜糖,彼之砒霜。遠程辦公是一些人的烏托邦,也是一些人的火葬場。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