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很想再試一次。”徐惠說。

像徐惠這樣被困在生育問題中的人近幾年數量呈增長趨勢，《柳葉刀》發佈數據顯示，2007年至2020年間，中國不孕發病率已從12%升至18%。另有數據估算，中國不孕不育患者人數超過5000萬。

今年8月，國家衛健委在《求是》雜誌發文，指出中國總人口增速明顯放緩，“十四五”期間將進入負增長階段。爲破解生育難題，日前國家衛健委等17部門聯合發佈了《關於進一步完善和落實積極生育支持措施的指導意見》（下稱《意見》），推出了多達20項支持生育的實際舉措。值得注意的是，國家衛健委首次明確要將輔助生殖技術項目按程序納入醫保基金支付範圍。

試管嬰兒每週期近5萬元的價格和反覆的失敗令不少家庭在求子路上負債累累，也使這項技術在我國的滲透率遠低於發達國家。經濟負擔之外，醫學難點與患者身心的痛苦讓一對對不孕夫婦在希望與失望中掙扎。針對日益擴大的輔助生殖需求，多款商業保險已將輔助生殖納入保障範圍，這類保險能否幫助他們從陰霾中走出來？

徐惠今年35歲，結婚7年，備孕多年無果後嘗試做過兩次試管嬰兒，分別以移植失敗和無孕囊流產告終。後來她把希望寄託在了海南博鰲，因爲聽一些醫療中介說，那裏三代試管成功率更高些。然而因爲海南島突發疫情，本來8月就該出發的徐惠無奈把行程推遲了。

據醫學頂級期刊《柳葉刀》在2021年5月發佈的《柳葉刀中國女性生殖、孕產婦、新生兒、兒童和青少年健康特邀重大報告》顯示，2007年—2020年間，中國不孕發病率已從12%升至18%。徐惠一家只是萬千不孕不育家庭中的一員。

陳希是一位有四十餘年經驗的生殖醫學專家，她告訴界面新聞，每年都有上千名患者到她這裏來就診，人數逐年增長，且面對的問題越來越複雜。大部分人的年齡集中在35-45歲之間，因爲各種身體原因已經嘗試過多種輔助生殖的辦法，但效果甚微，只能選擇試管嬰兒這條路，也有不少經歷過試管嬰兒的反覆失敗。

爲了生下一個孩子，徐惠和丈夫已經花費了近20萬元。“試管嬰兒是個以月爲單位的過程，首先要促排卵，然後取卵，再體外受精，最後移植。聽我們的醫生說，有夫妻從湖北的縣城賣了房子去北京做，因爲總是不成功，這幾年下來已經花了四十多萬了。”

陳希說，“一促一排一移”的費用大概是5萬元左右，但是因爲每個人身體狀況不同，如果涉及大量的檢查比如宮腔鏡等，也會增加費用。除此之外，男性如果精子質量不行需要治療，亦是一筆開銷。

在做試管時，徐惠已經不記得自己打過多少針，甚至和丈夫練就出熟練的打油針（黃體酮）手藝。令她印象最深刻的是做完取卵手術後的感覺，因爲卵巢過度應激引起了腹腔積液，肚子變得腫大，甚至呼吸都感到疼痛，經過一週纔有所好轉。

身體的痛苦始終是次要的，心理的壓力讓整個家庭持續被一團烏雲籠罩。徐惠形容自己的心情就像坐過山車，完全被各種檢測數字牽制着。一段時間看到身體的各項指標不錯便開心不已，但下一段時間爲取了十幾個卵子只養出2個等級不高的囊胚而又低落沮喪。移植後經歷了躺在牀上不敢動卻沒有着牀，也經歷了驗孕棒測出雙槓後小心翼翼保胎卻沒留住等經歷。

因爲之前的失敗經歷再加上35歲的年齡，徐惠在醫生的建議下決定嘗試第三代試管嬰兒。相比較第一代和第二代，第三代試管嬰兒因爲涉及染色體篩查，價格更貴，一個週期大概在10萬元。

陳希表示，試管嬰兒不是三代就比一代二代要好，這三種方法是平行的關係。她介紹說，第一代試管嬰兒主要解決女性輸卵管問題，第二代解決男性弱精、少精等因素引起的不孕症。而三代是針對有遺傳病、染色體病、不良孕產史等情況的夫婦。“不過目前主要還是一代和二代，三代國家是有指標限制的。”

“試管嬰兒成功與否，其實技術的影響不大，主要是取決於患者身體情況，能不能生產出合格的精子和卵子，適不適合培養出優質胚胎。我們現在追求個性化治療，而不是做流水線，這樣才能設計出適合的方案，提高成功率。”陳希指出。

徐惠說，經歷了這麼多，就想要個結果。“總覺得自己會有個寶寶，我相信Ta會在有緣的時候到來，我不想放棄。”

輔助生育保險有用嗎？

徐惠一家殷實的家境讓她和丈夫可以繼續在試管之路上前行，但高昂的費用將很多求子心切的夫婦拒之門外。

根據沙利文捷利（深圳）雲科技有限公司、弗若斯特沙利文、捷利交易寶、頭豹共同撰寫的《2022年中國專科醫院服務系列報告：輔助生殖行業活報告》，2022年，美國輔助生殖服務滲透率將達到32.5%，同時期中國輔助生殖服務滲透率僅爲8.7%，較美國低23.8%。業界普遍認爲，主要影響因素是醫療費用。

今年2月，北京曾計劃將16項輔助生殖技術納入醫保報銷，隨後又宣佈暫緩實施。平安證券分析認爲，目前我國IVF（試管嬰兒）單週期平均花費約爲3.5萬元至4.5萬元（不包括三代），如果進入醫保，按北京之前的計劃，需要覆蓋約8000元至11000元。

日前，國家衛健委首次明確要將輔助生殖技術按程序納入醫保。《意見》指出，推動醫療機構通過健康教育、手術治療、輔助生殖技術等手段，向羣衆提供有針對性的服務，提高不孕不育防治水平，並敦促逐步將適宜的分娩鎮痛和輔助生殖技術納入醫保基金支付範圍。

在醫保之外，部分保險公司在數年前推出了輔助生育保險，保費在萬元左右。

泰康在線在2016年12月5日推出祝孕試管嬰兒保險，凡在保險指定醫療機構做試管嬰兒，只要女方年齡在20-35週歲且符合投保條件，體檢完進入試管嬰兒移植流程前均可投保。患者投保後，一年內完成3次及以上的胚胎移植，均沒有顯示臨牀妊娠陽性，可報銷其保險期間內的治療費用，獲得最高20萬的保險理賠。

2021年，人保財險聯合推出“助孕寶”—單取卵週期輔助生殖（試管嬰兒）手術保險，在兩年的保險期及其特定延長期內，在指定醫院接受“單取卵週期體外受精-胚胎移植及其衍生技術手術”，若連續三次遭遇手術失敗，保險公司按照合同約定的金額給付補償金，最高保險給付金爲53888元，保費爲8800元。渤海財險推出的報銷型試管嬰兒保險，保額可達10萬元，低齡版（20-37週歲）的保費11800元，高齡版（38-43週歲）的保費15800元。

另外還有衆安在線試管嬰兒保險、易安財險易孕保、復星聯合好孕星等產品，以及一些私立醫院與專門對接的保險產品。每個產品都有相應的年齡及治療醫院限制，需要在投保時仔細閱讀須知。

界面新聞注意到，隨着試管嬰兒技術滲透率的提高以及保險意識的增強，考慮用上萬元購買相關保險的人也在增加，這背後的原因有兩個：獲得手術失敗後的經濟補償以及放鬆心情。

一位在上海九院接受試管嬰兒的女士告訴界面新聞，在即將進入治療週期時，爲了給自己的試管之路有個保障，她選擇了一款保費不到萬元的試管嬰兒險。在她看來，沒用上保險就順利生下了寶寶是最好的。但如果失敗了，至少有了經濟補償，能給自己在試管過程中減少焦慮。

加利福尼亞大學的一項研究表明，多數處於壓力之下的女性在爲期5年的治療結束時，懷孕的可能性比完全放鬆的女性要低93%。因此，由於受孕與個體精神狀態具有強關聯，針對輔助生殖失敗的風險提供經濟補償，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緩解患者精神壓力，從而有助於提高輔助生殖成功率。

不過有生殖科醫生表示，對於30歲以下的患者，試管嬰兒的成功率比較高，因此花萬元購買保險的意義不是很大。但對於身體條件欠佳，年齡較大的患者，可以通過購買保險給自己兜底，緩解精神和經濟壓力。

當前，在政策推動下，輔助生殖納入醫保後，商業保險如何與醫保合作？對此，泰康在線相關負責人表示，當前，商業保險公司在輔助生殖領域具有強烈意願，需要與社保做好生育費用報銷的銜接，進一步緩解患者的自費支付壓力。

泰康在線相關負責人指出，下一步，商業保險公司應立足不孕患者的實際需求，與輔助生殖上下游產業鏈進行深度結合，爲不孕患者提供從檢查檢驗、藥品供應、不孕診療到後期輔助生殖和孕產相關服務。除輔助生殖外，商業健康險在助力生育支持其他領域也大有可爲。

例如，開發聚焦於育齡人羣需求的生育產品系列，針對具有備孕需求的育齡人羣、具有不孕篩查需求的疑似不孕人羣、具有難孕治療（內科治療和外科手術）需求的不孕不育人羣，提供不同的產品和服務，爲減輕民衆費用負擔、推動實現適度生育水平、促進人口長期均衡發展持續貢獻力量。

（應受訪者要求，徐惠和陳希爲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