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網北京9月2日電(劉歡)近年來,繼考研人數不斷突破新高後,考博熱浪襲來。同時,還有一部分人開始了重讀本科。各類“考學熱”的背後,是對學歷的執着還是對知識的追求?“上岸”之後,讀書的“涯”在哪裏?

從專科到博士,“我”走了多少遠的路?

專科大三這一年,張澤決定參加專升本考試。

在鄭州職業技術學院讀書時,身邊的同學很少考慮升學,張澤突然想到,如果自己也這樣下去,以後也許只能去打工,“那種生活一眼就看到頭了,我的未來真的要被這樣限制住嗎?”

那時他20歲不到,想要繼續讀書,想要有更多選擇,想要成爲一名站在大學課堂上講課的老師。

於是,偌大的圖書館裏,只有少數幾個的同學坐在一起,教材嘩嘩翻着,筆尖刷刷寫着。張澤偶爾抬起頭來,和他們一起討論高數題目。

現如今坐在浙江大學的博士生宿舍裏,回憶起這段經歷,張澤依然覺得開心:“那個時候是自己主動學習,特別沉浸,喫飯都在背單詞,”他說着笑起來,“有天晚上夢見做高數題,第二天醒來趕緊記下來,對答案一看居然是對的。”

2015年,順利升入河南理工大學後,張澤開始備戰考研。2017年,他成爲河南大學計算機專業的研究生。

雖然學歷不斷提升,但張澤依然因爲出身而自卑。小組討論不敢主動提出自己的想法,爲了一場交流會要在鏡子前反覆練習……他覺得,主角逆襲的戲碼好像並沒有在自己身上上演。

研究生期間,張澤曾在遙感所實習,身邊都是名牌大學出身的學生,他說:“可能大家敲代碼的能力都差不多,但當面對不熟悉的領域,他們就相信自己可以做好。我反而總會擔心自己沒做過,會不會完成不了。”

遙感所的老師則對張澤的工作成果給予了肯定,他還鼓勵張澤繼續深造。同學也誇讚他代碼寫得好,“學歷和能力是兩碼事。”他對張澤說道。

張澤突然被點醒了,“我原來一直追求更好的學歷,卻忘記這只是鑰匙,進入門後的生活纔是重點。”

他很少再因爲專科生的身份侷限自己,決定繼續在學術研究這條路走下去。張澤嘗試申請了多個學校的博士,參加考試,最終被浙江大學錄取。

現在他27歲,想要繼續做研究,想要深耕深度學習和時空預測領域,想要博士畢業後成爲一名大學老師。

大齡再讀本科,“我”爲什麼要“逆社會時鐘”?

今年6月,28歲的湯莉坐在了高考考場上,她要答一份遲到了10年的試卷。

18歲那年,正在備戰高考的湯莉突然被學校告知,因爲戶籍問題她無法參加考試。這對於當時成績還不錯的湯莉來說,無疑是個打擊——她已經在規劃,要考醫學專業。

因爲不想復讀,湯莉和家人商議後決定從零開始學習日語,去日本讀大學。最終,她考上了日本一所大學的生物科技專業

然而,湯莉卻在兩年後退學了,“這個專業更偏向化工,我努力過,但實在讀不下去了。”

2016年,湯莉回國,工作、創業,獨立經營一家留學機構,但心裏始終放不下學醫的想法。

她決定再次參加高考。

買了一些教輔,梳理好需要備考的科目,湯莉就這樣以社會考生的身份,加入到浩浩蕩蕩的高考大軍中。從2021年3月到今年6月,她一邊在機構給學生講課,一邊私下給自己補課。

重拾起來的教輔、枯燥難記的知識點、再簡單也做不對的物理題,千萬高考生面臨的焦慮同樣向她襲來。她開始質疑自己究竟是爲了提升學歷,還是爲了讀喜歡的專業。

在題海中沉沉浮浮,重新理清自己目標和院校,湯莉想明白了自己考試的本心,“我重新考大學就是爲了學自己一直想學的醫學知識,不是爲了工作,也不一定要上某所學校,能去學就可以了。”

今年8月,她收到了廣東醫科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和湯莉不同,黃朗朗在28歲時面臨的是父母的壓力。當時她正在一所國際學校工作,生活穩定而輕鬆,身邊不少同事已經結婚生子,父母希望她也能安定下來。

快要走到30歲的分岔路時,黃朗朗卻選擇遠赴愛爾蘭,再讀一個教育學本科。

本科畢業於四川外國語大學的英語專業,卻因爲教育工作接觸了不少孩子,黃朗朗漸漸對兒童學前教育產生了興趣。也是在這時,她發覺自己專業知識的匱乏,“我想系統地學習教育學知識。”

順利申請好學校,告別家人和朋友,坐在候機廳準備登機的黃朗朗卻哭了起來。

她坦言,自己那時害怕過,“離開熟悉的環境,獨自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我很迷茫未來會是什麼樣子,”但她還是想要挑戰自己,學習更多的知識,“既然是自己做出的決定,不管多難都要堅持下來。”

在開學第一天的自我介紹,作爲班上唯一一箇中國學生,她說:“我今年30歲了,來自中國。”班裏的同學開始鼓掌,黃朗朗聽見,有人大聲地說了句:

“你真是個勇敢的女孩!”

“上岸”之後,“我”如何找到讀書的“涯邊”?

升學考一直是常年霸佔熱搜的話題,高考、考研人數不斷增多的同時,“考博熱”也漸漸興起。根據教育部官方公衆號“微言教育”在今年3月發佈的統計數據,2021年我國有在學博士生50.95萬人,在學碩士生282.29萬人。

在考博輔導機構工作多年的李幾深發現,近年來前來諮詢考博的人越來越多,“有應屆的、有在職的,我覺得人數增多一方面是研究生的數量在上升,另一方面是疫情下就業形勢嚴峻,不少人會選擇繼續求學。”

南京大學教育研究院教授呂林海補充道:“經濟發展到一定水平的時候,國家需要大量科研人員的同時,也會有越來越多的人重視文化、教育方面的提升。”

談及“考博熱”時,呂林海建議考生要對自己進行全面評估。“並非所有人都適合科研工作,學生應該評估一下自己的學識積累、學術興趣和知識創新能力,否則遇到高難度的學術挑戰時,沒有很強的動力就會退縮。”

李幾深在自己公衆號的文章裏提到,隨着學習的深入,思維的提升很重要,一般到了碩士研究生階段的學生都具備雙向思維,他寫道:“對於考博來說,至少要達到立體思維的層次,最好具備較強的四維思維能力。”

而對於再讀本科的現象,呂林海說,這依然是一個較爲小衆的羣體,“這跟我們過去的理念不一樣了,現在的學生自我意識越來越強,而社會對於他們的自我選擇包容度也越來越高,”他認爲,選擇再去讀書無論年齡多大,都不算晚,“讀書應該是遵循自己的內心,而非外界的要求。”

讀完本科,黃朗朗又申請了研究生。如今她已完成學業,繼續從事自己感興趣的學前教育工作。

對大學滿懷期待的湯莉則一邊處理着工作,一邊準備入學報到。

升入博三的張澤正埋頭準備論文,並關注畢業後自己可以應聘哪些大學的講師。再回想自己這幾年的考學經歷,他在朋友圈寫道:“過去的是夢,未來的是希望。”(應受訪者要求,文中部分人物爲化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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