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牧羊

有一種哈哈,叫苦哈哈。

最近上網衝浪的時候,見得最多的就是葫蘆瓜特效視頻。

屏幕上綠油油的瓜皮裏,露出兩隻略顯疲憊的眼睛和一個小紅嘴巴子。

老實說,第一次看到這個場景的時候,我露出了“地鐵老人手機臉”……

但只要聽上兩句瓜頭們的分享,你一定會理解爲什麼滿屏彈幕裏都飄着“哈哈哈哈哈哈”。

“入職第一天,被HR看到我和朋友吐槽她的聊天記錄,現在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

“吵架吵輸之後,還不小心把自己最喜歡的首飾掉進馬桶裏了。”

瓜皮後面的人甕聲甕氣地和大家分享着自己的“命苦”經歷,不時長長地嘆出一口氣。

此情此景,實慘,但也實在好笑。

除此之外,互聯網上流行的各種苦哈哈表情包、檸檬頭和猩猩臉特效都有一個共同點:語氣、神情悽悽慘慘,卻總能引發評論區“哈聲一片”。

心理學中有一個“犯錯誤效應”,即人們不會對擁有完美人設的人報以信任,反而會更喜愛和信任那些能看到缺點、會犯錯的人

如今,廣大網友們已經充分應用了這個效應,摸索出一套新時代的“互聯網苦學”,熱情地招呼着路過的觀衆:“請大家進來看我的苦事,然後可以開始笑了!”

“互聯網苦學”怎麼學?

互聯網苦學,即使用互聯網的各種流行元素吐槽自己的“苦事”。讓觀衆哈哈大笑的同時,生活中的不順也沒那麼讓人苦惱了。

能熟練運用此套學問的網友,便是“苦學家”。

要掌握互聯網苦學,首先就是要在表達方式上進行改變。要讓觀衆們體會到“共苦”的歸屬感,才能在精準地戳到痛點時,給他們帶來“同甘”的爽感。

無論是職場社死瞬間,還是“領導夾菜我轉桌、領導講話我嘮嗑”的“升職小技巧”,能用流暢的語言組織能力還原自己的各種“受苦”場景,並用精準的詞句(在事後)一頓輸出,是互聯網苦學家的必備技能。

苦學家們總是能用各種形式酣暢淋漓地訴苦,但很少有人見到他們賣慘。

知乎上有個提問:“有沒有能表達出實實在在悲傷的表情包?”從評論的表情包海洋中回過神來之後,大家都一致發現:沒有

表情包的誕生就是爲了娛樂,而悲傷是一件嚴肅的事情,表情包註定無法成爲悲傷的載體。

從人間小苦瓜、流淚貓貓頭,到馬男波傑克,苦學家們的喜愛讓苦哈哈表情包成爲“頂流”。

無論表情包中使用了多悲傷的畫面,配上使用語境,觀衆們看到它的一剎那,心裏總是有種想笑的衝動。

悲傷、無奈的表情包,儘管能生動地表現出苦學家們的感受,但也帶着不少調侃的意味,讓大家的訴苦不至於這麼嚴肅。

而互聯網苦學的精髓莫過於:把苦擺出來,大家一起樂一樂。

以前,大家總是遮遮掩掩自己的“糗事”,現在的苦學家們卻一點也不在乎。

他們靠着各種各樣的短視頻特效,和大家分享自己的“苦”。

你不是想看我有多苦嗎?那我就撕開自己的傷口給你看;你不是想笑話我嗎?我先笑我自己,笑得比你更大聲。

正如脫口秀演員何廣智在演出中所說:“無論生活有多少苦,只要不喊疼,你就是行爲藝術家。”

互聯網苦學家們,用幽默的表達方式吸引大家的注意力,然後用調侃的方式消解着自己的苦事,同時還能博得觀衆們會心一笑,這樣想來,自己受的苦彷彿也更有價值了。

互聯網“苦學”,不只苦中作樂

互聯網苦學的流行,是當代年輕人主動選擇的結果。

過去,長輩們總是會說,“年輕人一定要多喫苦”,以至於我們真的受了委屈的時候,也怕被人笑話“不能喫苦”,只會默默忍受。

心理學上的研究表明:不斷經歷負面生活事件對人們的自我評價和情緒健康的“磨損”,導致人們更長期地認爲自己的生活中應該有糟糕的結果,並接受現實,不做出改變。

然而,互聯網人人發聲的環境讓越來越多的人看到,這些原以爲不得不去面對的困擾,還可以這樣被調侃,人們積極應對苦事的心態,也就能逐步建立了。

作爲苦學“OG(元老)”,脫口秀演員們就把生活裏的苦編成段子,藉着互聯網的力量將苦學傳播開來。

脫口秀演員唐香玉吐槽冬天騎車上班“不亞於闖關東,每個月平均要闖44次關東,這個強度李雲龍都受不了”。

因爲買不起房而考慮凶宅,則是脫口秀演員孟川對滬漂現狀的調侃和還原。

看到了苦學前輩們在互聯網上大大方方地分享自己的“冤種”事蹟,新晉苦學家們也開始發帖吐槽:“喫苦是福,那我祝你福如東海!”

在自嘲和調侃中對現實的苦層層解構後,苦學家們找到了新的精神慰藉。

儘管苦學家們開始逐漸掌握互聯網話語權,在網絡上高呼“絕不隨便喫苦”的他們,在現實中很可能還是唯唯諾諾。

這或許就是爲什麼“00後整頓職場”的話題會流行:我們希望有人替我們做一些不敢做的事。

雖無力解決現實中的困境,但當代年輕人還是表達出了一種弱反抗的態度:“我沒法在現實中重拳出擊,那在精神上怎麼也要佔領高地!”

“笑死,我幹嘛非要喫苦?”

每個時代都曾經被稱爲“最苦的一代”,也曾經都被上一代吐槽“不能喫苦”。

20世紀六七十年代苦在生存環境的惡劣,八九十年代苦於物質資源的匱乏,而到了Z世代,青年人便開始苦於精神世界的貧乏。

當代青年面對的苦,往往是綜合的。與前輩們相比,體力上的苦已經少了很多。身處科技發達、生活能有基本保障的時代,他們卻還是有源源不斷的焦慮。

要有好的學歷、不會輕易被辭退的工作、要保持自己和家人的身體健康……

人們的小心翼翼,像極了在喬治·奧威爾的《上來透口氣》一書中,主人公保靈對現狀的評價:

“只有在熟睡的時候夢見自己把老闆推到井裏面,還往上面堆滿煤炭,心裏才感覺獲得了自由。”

大多數人沒法、也不敢真正地改變現實,於是“互聯網苦學”就應運而生了。

事實上,互聯網苦學不是批判苦,而是不篤信苦。

我們的美德中本來就有喫苦耐勞,而當代青年在接收各種媒介傳達的信息和價值觀時,似乎比前輩們更有自我思考能力。

根據《騰訊00後研究報告》的調查,Z世代人羣往往擁有更強的自主意識,並能更早地發現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越來越明晰的自我意識,讓當代青年不願篤信“喫苦是成功的必要條件”的後此謬誤,不爲達到所謂的“成功”而作無意義的“自討苦喫”。

20世紀原創媒介理論家、思想家馬歇爾·麥克盧漢曾提出過“媒介即按摩”的理論,即大衆可能會不知不覺中被媒介按摩(塑造)了思想。

以前,媒介總是在塑造艱苦奮鬥、喫苦耐勞的形象,但當苦學家們開始掌握了媒介中的話語權,便試圖用他們的聲音塑造新的認知。

苦學家們發聲越多,帶來的新思考也越多。

如今,苦學就像是當代年輕人的精神勝利法,喫了苦就要大聲說出來、從來便如此的也不一定對。

大家一起笑一笑,也能獲得安慰;萬一還能教會別人避坑就更好了。 

如果你的生活中也遇到了什麼不順的事情,不妨也嘗試運用互聯網苦學,也體驗一把苦學家們“我苦了,請你笑”的瀟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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