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加息你追我趕，日本央行卻成“孤勇者”，是當前全球主要央行中唯一還堅守負利率的央行，這使得日元今年以來大幅貶值，料創有史以來最大的年度跌幅，日本央行時隔24年首次出手干預匯市。

短期內日本央行會否退出超寬鬆貨幣政策？歐美加息的溢出效應如何衝擊日本經濟？日本如何走出“失去的十年”？

針對上述問題，野村日本首席經濟學家森田京平接受了第一財經記者的專訪。

“不認爲日本會陷入衰退”

第一財經：美聯儲激進加息會否引發全球衰退，對日本經濟有何溢出效應？

森田京平：我們的確預期美國和歐洲會很快步入溫和且漫長的衰退，日本增長也將隨之放緩，但我不認爲日本會陷入衰退。

野村認爲，日本經濟較爲獨特，儘管出現了一些通脹跡象，日本央行仍致力於維持貨幣寬鬆，預計政府還將出臺財政措施以應對食品和能源價格飆升，故日本復甦道路樂觀，但這並不意味着它可以在結構上與其他經濟體脫鉤。

第一財經：美聯儲年內已加息五次合共300個基點，強美元已令部分亞洲國家貨幣大幅貶值，上世紀90年代的亞洲金融風暴會否重演？

森田京平：亞洲國家同樣存在通脹問題，基於通脹水平和經濟形勢，亞洲央行有必要採取緊縮措施，目前發生金融危機的可能性有限。野村認爲，亞洲多數國家通脹尚未見頂，原因包括：全球食品價格上漲的傳導效應出現滯後，能源價格補貼方案仍在修訂，經濟重啓推高服務通脹走高。儘管亞洲通脹預期持續上行，但與美國不同的是，未有跡象顯示“工資-價格”螺旋上升，預計亞洲通脹將於今年三四季度見頂。鑑於通脹高於政策目標且利率仍低於中性水平，野村預計亞洲地區各央行將進一步加息，不過增長疲軟意味着加息週期可能會在2023年一季度之前告一段落。

日本短期不會退出量寬

第一財經：日本與全球主要央行的利差不斷擴大，也是當前唯一維持負利率的國家，爲何你仍預期，短期內日本央行不會退出量化寬鬆？

森田京平：根本原因在於，日本當前和未來的通脹水平均遠低於其他國家，這也源於日本薪資漲幅有限。日本經濟需要結構性改革，尤其是就業市場流動性不足，故薪資無法得到提升，需要改革措施提高就業市場的流動性。爲實現上述目標，給改革爭取更多時間，需要寬鬆貨幣政策的支持。

第一財經：觸發貨幣轉向的條件是什麼？

森田京平：一些觀點認爲，當前寬鬆措施造成的副作用，即日元快速貶值，可能促使日本央行轉向，我們並不認同。在保通脹和穩匯率兩者之間，日本央行會選擇前者，即更關注通脹是否可持續，而非日元貶值帶來的副作用，日本央行必須見到薪資持續增長。

目前看來，日本央行最早或於2024年改變貨幣政策。需留意這兩年春季勞資談判的結果，對考量短期薪資增長趨勢十分關鍵，今年漲薪幅度並不充分，基本工資僅同比上調0.63%，明年的漲薪幅度有待觀察。

第一財經：日本8月核心消費者價格指數（CPI）同比漲幅加速上升至2.8%，創1991年9月以來的最大漲幅，且漲幅連續5個月超過2%目標。然而日本央行行長黑田東彥指出，成本推升型通脹並非央行所期待的需求擴張型通脹。

森田京平：日本央行將繼續關注需求端通脹，而非供應端通脹。央行政策目的從來都不是僅僅達成2%通脹目標，而是令通脹率穩定維持於2%，通脹的根本來源必須是需求，爲達上述目標，還要回到薪資這一老問題上。

干預匯市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第一財經：時隔24年日本終於直接出手干預匯市，你如何評價此次干預行動？

森田京平：22日，在日本央行確認維持超低利率後，日元貶值速度過快，引起財務省注意。我想指出的是，相比起匯率水平，當局更關注貶值速度。尤其最新利率決議重申，日本央行大概率在更長時期保持寬鬆，如果政府不加以干預，日元或加速貶值。不過，一旦直接干預，就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因爲後者將觸發日元進一步走低。截至8月底，日本外匯儲備規模約爲1.3萬億美元，幾乎是20年前的六倍，因此財務省再出手干預的可能性很大。

第一財經：一些經濟學家認爲，日元貶值對日本經濟弊大於利，你是否同意？

森田京平：日本高度依賴食品和能源這類必需品的進口，上述產品通常以美元計價，今年食品和能源價格攀升令日本進口成本激增，此外，日元對美元貶值進一步加劇這一狀況，令日本深陷嚴峻的貿易逆差，貨幣貶值造成的進口成本上升要遠高於出口總額的增長，因此此輪強美元給日本帶來更高的經濟成本。展望未來，隨着全球增長放緩，美國經濟下行，原油價格繼續回落，預期日本貿易逆差狀況將得到改善。

如何走出“失去的十年”？

第一財經：爲何在實施了數十年量寬措施之後，日本經濟仍然受困於低增長低通脹？

森田京平：在全球主要發達國家當中，日本失業率是最低的，單看這一指標，日本經濟樂觀，但事物總有兩面性，我們也失去了經濟結構性改革的機會。此外，私人消費也受到抑制，部分受制於薪資增長不足，還有部分原因是年輕一代從祖輩父輩處繼承了債務，沒有消費商品和服務的動力。

爲使經濟增長提速，薪資加快增長，通脹水平達標，日本需要改革就業市場，在不同行業進行勞動力再分配，提高就業市場流動性，上述轉型可能引發陣痛，因此至今都未能實現，最終造成了數十年的低增長和低通脹，是時候改變這種局面。

第一財經：你認爲日本如何才能走出失去的“十年”？

森田京平：“失去的十年”並非造成經濟現狀的起因而是結果，日本經濟的根本問題不僅僅在於就業市場，還有少子化老齡化等人口問題。2010年起日本人口逐年萎縮，老齡化更是早在90年代初就開始顯現，要解決人口問題不能簡單地運用貨幣和財政政策，如何在人口萎縮的背景下走出“失去的十年”，就必須提高勞動生產率，這是唯一提振經濟的出路。

責任編輯：於健 SF0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