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10月,遼瀋戰役爆發。而戰略位置極其重要的塔山,成爲國共兩軍關注的焦點。正所謂“街亭雖小,事關重大”。對於志在攻佔錦州,包圍關外國民黨軍主力的東北野戰軍來說,是至關重要之地。塔山一旦失守,從華北增援而來的十多萬精銳國軍,就將在一天之內殺到錦州城下,是絕對不容有失的。因此負責塔山守備的四縱可謂是如臨大敵,連續開了好幾次作戰會議。四縱司令員吳克華在幹部會議上豪言:

“同志們,我們縱隊幾個領導人決心已下,要準備打硬仗、惡仗、苦仗,無論付出多大的犧牲,我們也要和陣地共存亡。”

但是在這次會議中,卻出現了一位“不速之客”。吳克華的搭檔莫文驊曾回憶,塔山戰役前,林彪曾派來作戰處長蘇靜作爲聯絡員,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後來的開國中將——蘇靜將軍。蘇靜帶來了一部電臺和幾位譯電員。每次黨委會和作戰會議,蘇靜都會參加,但卻從來不發一言,也不出任何主意。會後,蘇靜便會單獨和總部聯繫,來往電報他人無權知之。

後來吳克華氣鼓鼓地說道:“他來幹嘛?”“這是紅軍以來未有之怪現象。”那麼蘇靜爲何要來塔山前線?又爲何不發一言?又爲何只與林彪單獨聯繫呢?

一、不顯山露水的蘇靜

兵法有云:“善戰者無赫赫之功。”也就是說,懂得戰爭、善於打仗之人,往往不會顯山露水,甚至會顯得默默無聞。

第四野戰軍兵力多達百萬,戰將更是超過千員,光是上將都出現了20位。然而在其中,林彪卻尤其看重一位開國中將,他便是集情報處、作戰處,雙處長於一身的蘇靜。

蘇靜很少單獨帶兵,也從來沒有指揮過一場戰役。但是林彪卻對他青睞有加,從不吝惜誇獎,甚至說“蘇靜能當十萬兵”。

我軍所擁有的能徵之將何止千員,但普遍文化水平不是很高,而曾就學於漳州第二師範學校的蘇靜,是軍隊裏少有的知識分子。在校期間,蘇靜參加了黨的外圍黨組織——“反帝大聯盟”。後來爲了營救被反動派抓走的學生,蘇靜也受到了牽連,被警察追捕。

在地下黨的接應下,蘇靜轉移至廈門,然後乘船經過香港、新加坡、馬來西亞,輾轉來到了緬甸的英脈鎮。在那裏,蘇靜找到了一份教師的工作。

英脈鎮頗爲富足,居住在那裏的華僑更富,糧食多到喫不完,蘇靜所賺取的薪水也花不完。爲了轉移到緬甸,蘇靜原本欠下了幾十塊大洋的債務,這在當時可是一筆鉅款。蘇靜若決定在緬甸安定下來,其個人的前景無疑是光明的。他完全可以將家人接到這裏,過上富足而安定的生活。

然而九一八事件爆發了,蘇靜毅然放棄了海外優越的生活,又一次回到了多災多難的中國,回到了漳州。作家張正隆曾問蘇靜:“你爲何要回來呢?”老將軍斬釘截鐵地說:“這有什麼複雜的,我是中國人嘛!”

1932年,毛澤東帶領工農紅軍出其不意地攻下了漳州,而蘇靜終於盼到了自己的隊伍。當時蘇靜在漳州拉起了一支40多人、30多條槍的游擊隊,並擔任了政委。紅軍到來後,蘇靜被編入獨立三團。由於蘇靜文化水平高,因此被派往宣傳隊,寫標語、做演講,宣傳紅軍政策,擴大紅軍。老百姓見到他們,都說是“學生兵來了”。

在征戰期間,紅軍經常面臨敵機的空襲。蘇靜等學生兵並沒有見過飛機,因此當他們頭一次見到敵機發動俯衝時,被嚇得四散奔逃。然而唯獨只有蘇靜沒有炮,而是站在那裏大喊:“往兩邊跑,往兩邊跑!”

事後科長把蘇靜叫來罵了一頓:“你不躲避,瞎叫喚個啥?”

然而蘇靜卻不慌不忙地說:“我覺得躲飛機不能亂跑,這裏面有個竅門。它飛機是奔着人來的,得看清是從什麼方向來的·,迎着它跑不行,順着它跑更危險。你跑得再快,也跑不過它。但你往兩邊跑,它一下子就過去了,來不及拐彎,輕易也不敢拐彎。因爲它是俯衝,拐彎可能就撞山上去了。”

科長一聽有理,於是便將蘇靜的戰鬥經驗推廣至全軍,並很快傳到了林彪的耳朵裏。當時蘇靜22歲,林彪26歲,已經做了2年的軍團長了。聽說了蘇靜的事蹟後,他還專門看了看蘇靜所寫的標語。

不久後,林彪便將蘇靜叫到了自己的司令部,然後誇獎道:“你這個學生兵很有腦袋嗎!”其後,林彪便將蘇靜任命爲自己的作戰參謀。而蘇靜也從此追隨了林彪大半生。

1933年2月,部隊繳獲了一架德國製造的照相機,上交給軍團部。然而紅軍都是農民出身,哪見過這個洋玩意,沒人會用。蘇靜一看,舉起手說:“我會用,在緬甸教書的時候,我學過。”後來紅軍在長征之中爬雪山、過草地,蘇靜用這個相機拍攝了很多珍貴的照片,其中就包括《朱總司令在長征中》。羅瑞卿後來說,蘇靜是紅軍中第一部照相機。

紅軍長征,蘇靜的紅一軍團是打頭陣的,作爲偵查科參謀,蘇靜每天帶人去距離大部隊幾十公里遠的前方偵查敵情、道路和地形,經常和敵軍、土匪繳獲。回來時已經很晚了,但蘇靜卻不畏疲勞,將明天的行軍路線圖畫出來,分發給部隊。第二天又早早地起牀,提前去偵查、探路。可以說,蘇靜便是紅軍的開路之神。

抗戰爆發後,蘇靜已經升任八路軍一一五師司令部第二科科長。由於國共合作,國民黨便派出一個參謀,帶着一個電臺來到一一五師,做聯絡工作。但實際上,這個參謀不過是個刺探八路軍軍情的特務。對此,我軍領導都是心知肚明的。但有鑑於抗戰大局,不好將其除掉。爲此,領導便將心細如髮的蘇靜派到他身邊,做接待工作。

後來這個“友軍”參謀四處活動,竟收買了我方一個譯電員,打算竊取我們的密碼本。蘇靜看在眼裏,他首先不動聲色地要回來密碼本,然後低調地處理了這個叛徒。

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友軍”耍這種陰招,蘇靜決定對他們還以顏色。某一天,一向冷靜儒雅的蘇靜突然換了一副模樣,變得不拘小節、大大咧咧。他拿着酒瓶,找到了那位國軍參謀,說要和他喝上幾杯。這個參謀本來就是個酒鬼,自然來者不拒。二兩酒下肚後,蘇靜便“醉了”,變得無話不說,隨後倒頭就睡。

國軍參謀如獲至寶,於是趕緊用電臺將蘇靜提供的“情報”發回總部。然而這個參謀不知道的是,蘇靜其實在假裝睡覺,他眯着眼睛觀察着對方的動作,另一隻手則在被窩暗暗記着密碼。一連十多天,兩人都在喝酒。而在這十多天裏,蘇靜已經將國民黨的密碼爛熟於心了。

二、蘇靜能當百萬大軍

抗戰結束後,蘇靜已經是山東軍區參謀處副處長兼情報處長了。在進軍東北期間,蘇靜又一次被調到了林彪身邊,擔任參謀和情報人員。

東北民主聯軍到達東北後,打得第一個勝仗,就是秀水河戰鬥。當時國民黨美械13軍的一個加強團突入到秀水河子附近。我軍初入關東,還沒有和美械軍真正交手,因此心裏還是有些打鼓的。

與此同時,敵軍是三路向瀋陽進犯,這個團只是其中一部分敵情,而另外兩路敵軍卻情況不明。不能打起來,敵人援軍就到了。在林彪的指派下,蘇靜和情報處緊急出動,最終弄清了情況——秀水河的敵軍是孤軍冒進,有很大把握。於是林彪集中優勢兵力,將這個加強團乾淨利落地全部殲滅。僅僅兩個月後,情報處又以準確的情報,保障了大窪戰鬥的勝利,殲敵4400多人。

戰後,林彪對祕書季中權說:“蘇靜能當十萬兵。”

衆所周知,林彪指揮部隊,常常越過兵團、縱隊,越級指揮到師,甚至團一級。陳賡曾打趣說:“在林總指揮下,兵團司令都成了“空軍司令””。所謂空軍司令,也就是沒有兵的司令。

而林彪之所以能做到這一點,是因爲他有個可靠的情報處,能將戰場信息準確地輸送到司令部,讓林彪有“微操”的空間。爲了做到這一點,蘇靜和他的情報處日夜勞作,研究和破譯敵人的密碼,使我軍對敵人的動向瞭若指掌。而這也是林彪敢於在敵人刀尖上跳舞的根本。

衆所周知,林彪是個安靜的人,是一個很有距離感的人。他不喜歡別人多嘴,平時問個什麼情況,叫誰去,講完了,就得自動走人,甚至都不留飯。據說,蘇靜是林彪叫去最多的人。而蘇靜自己也說,自己是和林彪關係最親密的人。

蘇靜曾回憶,解放戰爭某日,林彪在作戰時看地圖,忽然召喚蘇靜,以手俯其耳說:“不要讓劉亞樓進來。”蘇靜告訴記者,林彪喜歡安靜,喜歡沉默,喜歡一個人思考問題。劉亞樓聰明機靈,但喜歡咋咋呼呼。因此林彪有時候也有點“煩”他。

但對於同樣是福建人的蘇靜,林彪卻從來沒有這種想法,因爲蘇靜只做事,從來不多話。

對於林彪來說,蘇靜是他意志的延伸,是他的口、耳以及手足。有蘇靜,林彪就能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有了蘇靜,林彪所面對的戰場,就像是高倍軍事衛星一般清晰。但是每當到了關鍵時刻,林彪又會將蘇靜派出去。

遼瀋戰役的關鍵在於迅速攻佔錦州。戰鬥開始前,林彪將蘇靜派往了義縣。經過勘察,蘇靜發現修築交通壕不僅可以減少傷亡,還可以加強進攻的突然性。回到司令部後,蘇靜立即將此情況稟告了林彪。

然而奇怪的是,林彪卻對此位置可否,權當沒聽見。作爲老下屬,蘇靜當然知道林彪最討厭一句話說兩遍。但爲了勝利,蘇靜必須得再講一遍。

這次,正在拉回踱步的林彪停了下來,然後立即口述電報,命令攻打錦州的各縱隊、各師,立即動用三分之二的兵力,今晚便開始挖掘交通壕。

戰鬥打響後,敵方守將範漢傑看到我軍密如蛛網的交通壕,立即喪膽泄氣。他明白,錦州是守不住的。果然僅僅31個小時後,東野大軍便解放了錦州。

錦州戰役還未開打,林彪又緊接着交給蘇靜另一項重大任務,那就是前往塔山前線。在作戰會議中,蘇靜不發言、不出主意,只與林彪進行單線聯繫。他的行爲,甚至引起了四縱司令員吳克華的不解,不知道他到底是幹嘛來的。

事後蘇靜就曾解釋,林彪之所以派他到塔山,就是爲了督戰,在第一時間瞭解前方戰況。他很擔心傷亡過大,導致陣地動搖。一旦發生這種情況,林彪必須早做決斷。蘇靜深知自己的督戰之責,同時他也很清楚。作爲督戰人員,不宜插手具體指揮。因此蘇靜在會議上一言不發。反觀國民黨一方的“督戰員”羅奇,在戰場上指手畫腳,完全起到了反作用。

塔山戰役結束後,蘇靜又被林彪派往了遼西平原,並被賦予了一項重要任務,那便是阻止廖耀湘西逃營口。爲此林彪還將遼南獨立二師以及一個重炮營配屬給了蘇靜。而這也是蘇靜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單獨帶兵。但就是這此生僅僅只有一次的帶兵經歷,蘇靜卻打得十分出彩。

10月25日晚,蘇靜便帶兵抹掉敵49軍105師前衛團的一部,隨後又攻擊了105師師部。要知道,蘇靜所帶領的部隊不過是一支地方部隊,訓練裝備都不出彩,但是蘇靜就是敢拿他們和敵軍的美械師硬碰硬。可是黑燈瞎火,敵軍也不知道蘇靜所帶領的是主力還是地方部隊。蘇靜的重炮營一開始轟擊,廖耀湘便以爲我軍的主力摸上來了。因此廖耀湘出現了判斷失誤,改變了逃亡營口的計劃,而是掉頭東返瀋陽。這一決定,最終葬送了廖耀湘兵團的10萬大軍。

首戰義縣,他去觀戰;血戰塔山,他去聯絡;圍殲廖耀湘兵團,蘇靜又被派去堵住敵人的缺口。蘇靜無愧爲獨當一面的指揮員。哪裏戰鬥最激烈,哪裏就有蘇靜。

三、逼降傅作義立奇功

東野大軍入關後,窮途末路的傅作義決定和我軍進行和平談判。爲此,蘇靜又一次接過了聯絡員的重任,成爲唯一一個進城的解放軍代表。要知道,這是一個相當冒險的任務。此時的傅作義依然持兩端,兩頭下注。如若情況不對,蘇靜很有可能被殺掉祭旗。

然而蘇靜卻從容不迫地完成了這個獨闖龍潭虎穴的任務。他曾對自己的兒子蘇曉林說:“有什麼危險的?兵臨城下,是傅作義邀請我的,跟着他談判就是了。兩國交兵,不斬來使嘛!”

蘇曉林不以爲然道:“古往今來,斬來使得還少嗎?再說了城裏特務那麼多,還是很危險啊?”

但是蘇靜卻說:“那時雙方都希望和平解決,所以不會有危險。我只是一個聯絡員。如果沒有我,換別人去,也是一樣的。”

然而蘇老將軍還是太過謙虛了,如果換一個人,可能結果還真不一樣。在第三次談判後,傅作義已經接受了起義條件。談判結束後,蘇靜帶來了一封親筆信,是毛澤東以林彪、羅榮桓的名義寫的。毛澤東在信中歷數傅作義追隨蔣介石打內戰的累累罪行,措辭十分嚴厲。

按照上級指令,這封信先要交給鄧寶珊,然後由鄧寶珊轉交傅作義。鄧寶珊看完信後,大驚失色,這封信太過嚴厲,傅作義不一定受得了。於是鄧寶珊說:“我回城後,打算暫不將此信交給傅老總,以免節外生枝,使談判功虧一簣。”

蘇靜雖然沒有看過這封信,不知道究竟寫了什麼。但他當機立斷、靈活處置,認爲這個問題很嚴重,必須先請示林彪,然後再決定是否將信交給傅作義。

回到宋莊,林彪果然說:“是啊,那封信是有些嚴厲,他要暫時不交也是可以的。”

其後,我軍與傅作義的和平協議已經在北平登報了。在聽取蘇靜的報告時,聶榮臻突然問他,那封信交給傅作義沒有?蘇靜表示,不清楚。聶榮臻接着說:“你今天還是要問一下鄧寶珊,若還未交給傅作義,要催促一下,同他一起見傅作義,今明兩天要讓傅作義看到這封信。”

蘇靜不敢怠慢,再次進城找到了鄧寶珊,並和他一起會見傅作義。在交談中,蘇靜卻決定不和傅作義談這封信的事。因爲蘇靜明白,這封信肯定有傅作義不能接受的內容。在此期間,鄧寶珊將信交給了傅作義的女兒、地下黨員傅冬菊,算是“交差了”。而傅冬菊看過這封信後,也沒敢交給傅作義。

蘇靜此舉非常聰明,既完成了將信交給傅作義的任務,又沒有致使傅作義拍案而起,撕毀協議,魚死網破。血戰一場。

解放軍進城後,《人民日報》公開發表了這封信,傅作義看後果然情緒十分激動,並告知林彪,要他指定一所監獄,他要爲人民贖罪。在毛澤東的撫慰之下,傅作義才最終喫下了這顆定心丸。

作爲聯絡員,蘇靜靈活地、妥善地處理了自己的任務。他發揮了主觀能動性,敢於承擔責任和風險。他明白自己所作的,絕不只是聯絡,而是無論如何都要促成北平的和平解放。而蘇靜最終做到了。林彪說他能當十萬大軍,但在北平,他的作用可不止十萬大軍。

建國後,蘇靜就任中南軍區副參謀長,總參謀部軍務部部長。1955年,蘇靜被授予了中將軍銜。

蘇靜跟隨林彪多年,但兩人卻只談公事,不講私交。蘇靜的住所距離林彪居住地僅一街之隔,步行只要10多分鐘。但建國後,蘇靜卻僅僅只去過林彪家兩次,都是討論公事。

善戰者無赫赫之功,每到關鍵時,才露出崢嶸。而蘇靜,就是這樣的將領。1997年,智謀過人的蘇靜將軍去世,享年87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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