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7月,她因故意殺人罪被判處死刑,緩期一年執行。剛在監獄服刑時,她想:就是表現好減個三年兩載,還有個啥奔頭?這輩子要老死到獄裏啦!她心裏煩得很,三天兩頭,動手打人了,犯了監規獄紀,被關一天禁閉。

她叫劉文豔,陝西省安康人。她是接她爹的班才參加了工作的。說起來是個工人,可斗大的字不識一布袋,不懂個啥理兒。總是天不怕地不怕,受不得委屈,存不住氣,她丈夫說她“死蛤蟆能纏出尿來。”說真的,要不是她有這個纏勁,她還接不了班呢。她爹死的時候,她都結婚兩年啦,可她下邊弟弟妹妹都小,能讓這個指標白白作廢了?於是她就去鎮政府鬧,坐在那裏絕食,後來,在糧店給她找了個活。

她的男人叫李克軍,她那男人就怕她,他倆在一起,只有她說的沒有她男人說的。她丈夫是個結過婚的,他妻子生過孩子以後死啦。劉文豔嫁過去當填房,那時候是心甘情願的。當初想人家是教師,國家幹部,自己一個農民,這就不錯了。

1990年秋末,劉文豔嫁過去的時候,李克軍的女兒還不滿一歲,是她奶奶照顧,當時劉文豔就對李克軍說:“我一個黃花大閨女,想叫我嫁過去就給你摟孩子,睡騷窩子,沒門!”李克軍依了她,把孩子送給他娘養着。

結婚頭一年,日子過得還蠻好,就是有一條劉文豔覺着憋氣:她想懷孕生孩子,李克軍不讓生!他說等他女兒長大一點再生,那樣他娘可以騰出手來幫忙照顧照顧。

按說,他這想法也在理兒。可劉文豔等不及呀!她想:自己都28啦,過三四年等他女兒長大了,我都快成半輩子老太婆啦,30多歲生第一胎,要是遇上難產,保不定命都擱上啦。

劉文豔把這想法對丈夫一說,他滿不在乎,說:“現在醫學發達了,生孩子這一關好過,難產的可以剖腹,將來你快生的時候,我提前陪你到縣裏住院,不會有什麼問題。”

劉文豔一聽來氣了,心想:你說得多輕巧,哄住我不讓我生,還不是爲了他那個寶貝閨女?既然你把你閨女看那麼重,還結婚幹啥?守着你閨女過一輩子唄!你不讓我生我就不生啦?除非你不和我……

像說話似的,這時候沒有經意,劉文豔有啦!懷孕頭三個月,劉文豔就是不對李克軍說,心想等肚裏的孩子長到五六個月,再對你說,到那時看你怎麼辦!

夫妻好比一把琴上的弦,兩個人應在同一個旋律中和諧地顫動,而不能像克雷洛夫寓言中的梭魚和蟹那樣,同拉一輛車卻不朝着同一個方向。

誰知道肚裏的孩子長得快,不到四個月很顯眼了。劉文豔眼看瞞不住了,就實話對李克軍說了。李克軍一聽就催劉文豔去流產,說沒給生育指標,不能隨便生。還說等他閨女長到三歲,寫個報告,要個指標,才能堂堂正正地生。李克軍話沒說完劉文豔就火了:你想得倒美,你自己有了親孩子,心裏踏實啦,卻不許我生自己的孩子?管你什麼指標不指標,我只管生,反正我嫁過來是大閨女,不是拖兒帶女的寡婦,我沒有自己的孩子,不讓我生就是不行。

爲這件事,夫妻吵得可厲害啦,李克軍從學校回家,劉文豔拴住門不讓他進屋,把他氣得夠嗆。劉文豔是一口吃個秤砣,鐵了心啦,非把孩子生下來不可。

可是劉文豔已接了她爹的班,到糧店上班了,一成公家的人幹啥事都得有組織啊,紀律啊,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來,要是想咋着就咋着,那就是自由主義。生孩子也有計劃,單位一年幾個指標,叫誰生不叫誰生,都是事先定好的,劉文豔懷着的孩子是沒有指標的,當然不能生,有幾個女人還說這道那的。劉文豔氣不過,1992年5月的一天,她就到醫院做了流產。這可趁了她丈夫的心啦。他忙得跑前跑後,給劉文豔買不少好喫的東西。

一看丈夫那個美勁兒,劉文豔就想罵他八輩兒。自己的骨血刮掉了,還在那裏樂,是人不是人?劉文豔把他買的東西全扔了,劉文豔住醫院李克軍去侍候,坐在牀沿上沒皮扯臉地和妻子說話,叫劉文豔一腳踹多遠,李克軍也不生氣,還嬉皮笑臉地說:“好傢伙,你剛做了流產就這麼大勁,將來打架我還不是你的對手呢!”

李克軍越逗樂劉文豔越生氣,心想:“我把孩子打了,你一點都不心疼,你心裏只有你那個小妮子。好吧,你不想讓我要孩子,我也不待見你的孩子,你那小妮子以後別想進我的門!”

如果一個人不能爲他所愛的人做出一丁點犧牲的話。那麼這種愛就失去了它真實的內涵。培根就說過:“如果只爲利己而愛,那就不是愛,而是一種欲。”

做過人流兩個星期,產假歇完了,劉文豔還不去上班,就在家裏慪,直到糧店領導到家裏來叫劉文豔上班,劉文豔才起牀。看到妻子去上班了,李克軍又樂啦,說:“你這個人難纏得很,真是一個磨男人精!”

劉文豔心裏想:“我不磨你,你以後心裏纔沒有我呢!”

他倆照常這樣,叮叮哨哨,半玩半惱。轉眼到了1992年年底,李克軍閨女三歲了,春節頭裏,李克軍和妻子商量,想把閨女從老家接回來過年,問劉文豔啥意見,劉文豔不說行,也不說不行,抱着葫蘆不開口,於是李克軍也不和妻子商量了。

學校放了寒假,李克軍用自行車把女兒帶來了。劉文豔還是不說話,裝瞎子,裝聾子,幹自己的活喫自己的飯,就不搭理他父女倆

這樣過了兩天,李克軍看不上了,說:“你這個人咋恁不懂事?孩子來了,你連問一聲都不問,外邊的孩子到咱家來玩,你還蠻親熱的,唯獨看見自己的孩子,臉像陰了似的。這日子往後咋過!”

劉文豔一聽丈夫說這麼多,她能軟給他?劉文豔一屁股蹲在地上就哭。天黑的時候,劉文豔鋪蓋一卷,到另一間房睡去了。說實話,劉文豔這時候不過是想治治他,叫他以後少往家接孩子,並不想真的和他分居。誰知道李克軍動起真的來了,正兒八經商量起離婚的事來。

一看丈夫來了真格的,劉文豔心裏有點毛啦。離了婚,他一個男人家好找,我一個女人在那小地方找誰去?再說丈夫待自己也真不錯,平心而論,劉文豔對丈夫也不是沒有感情,她還是蠻愛他的。

愛一個人意味着什麼?意味着爲了他的幸福而高興,爲使他能夠更幸福而去做需要做的一切,並從這當中得到快樂!古人曾經創造了“愛屋及烏”這個詞,如今你連丈夫的親生女兒都容不下,就更不用說“及烏”了,那麼,愛又從何說起呢!

這麼一想劉文豔讓步了,答應他把女兒接回來,白天放幼兒園,晚上接回家。可劉文豔心裏老彆扭,一看見丈夫跟他女兒嘻嘻哈哈的,劉文豔心裏就不是味。李克軍對誰都和善,對他閨女就更別說了,女兒從幼兒園回來,李克軍跟她有說不完的話,女兒要是問個啥,他有板有眼地說個沒有完。上班一看見他閨女,喜歡得屁花都開了。

劉文豔這個人心裏有氣憋不住,不吵出來心裏難受。丈夫整天跟他閨女又是鬧又是笑的,心裏好像壓根兒就沒有我,劉文豔咽不下這口氣,總想找個機會跟他理論理論。誰知他閨女一來,他倆連架也吵不起來啦。劉文豔一想發火,他就領着孩子出去,在街上轉悠半天不回來。他越是這樣我越惱,恨不能攆到街上痛痛快快地罵一頓。

1993年4月的一天,劉文豔下班回家,心裏說不出哪來的委屈,總想哭。劉文豔這人想哭就得哭,叫她忍住憋住不得癌症纔怪呢!要哭還得放聲大哭,一直哭到心裏爽快爲止。於是,那一次劉文豔索性坐在地上哭起來。李克軍回來,還以爲妻子孃家娘死了呢!因爲那時候丈母孃正病重。他連問劉文豔“咋啦”、“咋啦”,劉文豔也不理他,李克軍往牀上抱妻子,被劉文豔打了兩捶。李克軍看妻子一直在哭,轉身出去,從幼兒園接出孩子乾脆連家也不回,在街上喫罷飯,就領着他閨女住到學校裏,劉文豔越發氣得七竅生煙,心想:你怕吵架嚇着你閨女,連家都不叫,你就不怕我傷心?好吧,你不要家,家也不要你,你就算回來了,家裏也沒有你喫的住的。

就這麼合計着,劉文豔把大牀掀掉換個小牀,連着幾天都是光做自己一個人的飯,李克軍回來想喫自己再做。這時的劉文豔這麼對待丈夫,可不是真的有啥歹心,她不過是想治治丈夫,叫他以後別光想着閨女而把老婆忘了。

李克軍並沒有忘記自己的妻子,只是劉文豔把“老婆“的身份抬到了過分的高度,把愛情當成了對對方的絕對佔有和統治。赫爾岑就說過:“人不僅僅爲愛情而生存,難道男人的全部目標就是爲了控制某一個女子,而女子的全部目標就是爲了左右某一個男子嗎?從來不是!”

夫妻倆僵持了十來天,誰也不理誰,以前李克軍可沒有和劉文豔賭過這麼大的氣,這一回是咋啦?劉文豔又有點坐不住了,正想找個機會跟他搭上個話茬,誰知道李克軍這時候又提出離婚。他對劉文豔說:“咱倆要是這樣過一輩子太痛苦啦,還是離婚好。”

劉文豔一看他又動起真的來啦,便知道這一次不好對付,琢磨了幾天,想出了一個計策,便哭着對李克軍說:“你離婚我也不沾你,你爲啥早不離婚晚不離婚,偏在我剛剛懷上孩子時提出離,你安的啥心?”

李克軍一聽慌了,也不提離婚的事啦,反過來責怪劉文豔說:“你要是懷上了,還得趕快寫申請要指標呢?怎麼還像沒事人一樣?”

劉文豔心裏直想笑,其實這時她肚裏連個老鼠羔子也沒有。就這麼一驚詫,夫妻倆又好啦。這時候劉文豔想得趕緊想辦法弄假成真!於是她跑了幾十里路,裝着走親戚,找着舅舅家的閨女,偷偷把避孕環取了。

別說還真快,當月就懷上啦。這時候李克軍寫的生孩子的申請也批下來啦。那陣子,劉文豔心裏怪痛快的,他也蠻高興的。也許是劉文豔命裏不該有好日子,還沒舒坦兩天,丈夫那寶貝閨女的腿又出毛病了。鄉醫院縣醫院都查不出病根,到省醫院一檢查,竟是股骨頭缺血性壞死,省裏不能治,要到北京、天津住院,又說是慢性病。

劉文豔知道情況後,心想:我的娘哎,那要花多少錢啊!說不定花萬兒八千,病還不一定能見減輕,這錢跟扔坑裏是差不多。再說,就是東借西挪把她治好了,那我們以後還過不過?我的孩子生出來喫啥花啥?現在都是獨生子女,嬌得不得了,要是人家的孩子要喫的有喫的,要玩的有玩的,打扮得花朵一樣,自己的孩子往人家跟前一站,一副寒酸相,這誰心裏能受用?可我也不能說不給她治呀!

實話說,那陣子劉文豔心裏真恨死李克軍的女兒啦,心想,她偏得個慢性病,咋不得個急病一下子嚥氣呢!

全家人都爲李克軍女兒治病湊錢,李克軍媽媽把家裏的麥子都賣啦,李克軍在學校還借了些錢。錢湊齊了,還沒有上路,閨女又因爲感冒轉成了肺炎,住進了縣醫院,結果去外地的花銷又不夠了,還得借!“光知道借,以後指啥還?到我生孩子時怎麼辦?”就這樣劉文豔越想越氣,越氣越想。

真是氣昏了頭!1993年7月17日,李克軍閨女從縣城看病回來,劉文豔把她從醫院帶回家的一包白藥片換上了她平常喫的安眠藥,李克軍閨女喫了以後就不行啦……

李克軍閨女死後不到一星期,劉文豔就抓捕到案。

法庭宣判時,劉文豔哭着說道:“唉,我至今想起來還悔,因爲我一被捕,肚子裏的孩子也流啦,還是個男胎呢,唉!我那可憐的孩子,還沒長成就死在娘肚裏啦,我那樣幹都是爲他好,誰知反過來卻害了他。兒啊,我對不起你!”

她珠淚橫流,所懊悔和惋惜的,只是沒有生下自己的孩子,而對另一個死於無辜的孩子,卻至今懷着敵意,這顆心也太歹毒啦。一心想殘害別人成全自己,結果又怎麼樣呢?母狼把羊崽當晚餐, 它自己的孩子保不住不受獵手傷害。那種只知愛自己而不知愛別人的人,最終是沒有幸福可言的, 雖然他們時時都在爲自己謀利益,但命運之神卻常常給他們帶來事與願違的結局。

無論在家庭生活和社會生活中,人都不能像地球那樣,把自身作爲旋轉的軸心,處處以“我”爲半徑畫圓。那種爲了自己的一絲意願而不顧一切地損害別人的人,說到底也只能與禽獸爲伍。“點着別人的房子爲煮熟自己的一個雞蛋”這種人還能配人的稱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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