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美聯儲提高或降低利率，都不會改變全球央行減少美債持有量並增加包括黃金在內的多重貨幣資產儲備佈局的策略趨向。

3月15日，美國財政部發布了最新的國際資本流動報告，該報告顯示，今年1月，全球至少有16個國家出售了美國國債。這些國家包括中國、比利時、盧森堡、愛爾蘭、巴西、法國、沙特阿拉伯、德國、墨西哥、以色列、科威特、哥倫比亞、瑞典、巴哈馬、越南和祕魯，甚至百慕大也一直在出售美國國債。

上面的賣家名單顯示，不僅美國債務上限僵局導致一些國家將停止購買美國債務，但美國的一些最親密的盟友，如法國、德國、以色列和世界上最大的石油生產國沙特阿拉伯，也在做空美國國債。這一趨勢反映了人們越來越認識到美國債務經濟模式的不可持續性，並表明各貨幣當局很清楚美國債務——作爲一種核心美元資產——的不可靠性。

當然，最大的美債賣出者並非來自這16國。

減債——換回黃金

1月份，法國出售了51億美元的美國國債，增加了自去年4月以來25%的累計淨賣出，在此期間，它淨賣出了621億美元的美國國債。其美國國債持有量從2460億美元的峯值跌至1839億美元。與此同時，德國出售了94億美元的美國國債，僅1月份的國債，單月拋售率就接近10%。以色列出售了17億美元，其美國國債持有量已從2021年12月的691億美元的峯值降至461億美元，累計淨賣出230億美元，淨賣出率爲33%。在這三個盟友中，僅就1月而言，法國淨拋售率最高，而德國賣空量最大；就總體賣出率而言，以色列拔得頭籌，正在引領美國國債拋售浪潮，而德法大幅跟進拋售可謂勢所當然。

在美國國債拋售量大幅上漲的同時，以色列外匯儲備中增加了包括人民幣在內的幾種非美元貨幣。以色列對人民幣的風險敞口增加了，而減少了對美元的風險敞口，這進一步推動其持續減持美債。即便以色列與美聯儲、華爾街甚至作爲美國國債發行人的美國財政部常年保持着各種聯繫，但大量出售美國債務之舉，還是表明了其正在拉低美債的地位。

美國盟友法國、德國及以色列扎堆兒拋售美國國債，助長了美債僵局。

去年上半年，法國從美聯儲等海外金庫運回了所有黃金儲備，表明其對美元貨幣體系的信任度正在下降。自2019年以來，德國已至少四次向美聯儲提出退還700噸黃金儲備請求，但後者以意圖不明爲由而悉數拒絕。據推測，鑑於德國大量賣空美國國債，並將跟隨法國大規模拋售美國債務，並強行退回其黃金儲備。無論如何，美聯儲都需要儘可能多地歸還德國的黃金儲備。

石油——脫鉤美債

同在1月，世界最大的石油生產國沙特阿拉伯出售了87億美元的美國國債。從2020年到今年1月，沙特阿拉伯的美債持有量從1844億美元的峯值降至1110億美元，累計淨拋售734億美元美債，淨拋售率高達40%。就總賣出率而言，沙特阿拉伯正在成爲全球最大的美國債務賣空者。

沙特取消其石油美元美國債務的決定意義重大。如果20世紀70年代沙特阿拉伯和美國之間沒有達成石油美元協議，也便沒有所謂美元霸權的發生。在沙特阿拉伯外匯儲備中，如果沒有納入美元，美元也便不會成爲全球商品交易貨幣。儘管沙特里亞爾與美元保持固定匯率，即便在美國債務陷入困境的背景下，沙特阿拉伯仍持續傾銷美國債務，對石油美元來說，此已構成一個頗有里程碑意涵的標誌事件。

3月15日，沙特能源部長阿卜杜勒阿齊茲·本·薩勒曼對美國重新引入《反石油生產和出口壟斷組織法》（NOPEC）做出了回應。他認爲，美國會議員旨在以此抵制沙特主導OPEC的國際原油定價能力。他警告說，如果沙特石油受到價格限制，沙特阿拉伯將拒絕向有價格限制的國家供應石油，並將削減產量。這表明，如果美國挑戰歐佩克的原油定價能力，沙特阿拉伯可能會停止向美國出口石油。利雅得的這一立場宣示，幾乎與克里姆林宮對其所謂“不友好”國家的油價限制反制策略如出一轍。毫無疑問，這已不加掩飾地彰顯出強勢貨幣與強勢能源之間不可調和的齟齬摩擦乃至毫無閃避的直接對撞，袒露出石油美元岌岌可危的現實地位，折射出石油美元終將歸於歷史沉寂的命運暗影。

一旦支撐美元國際儲備貨幣地位的石油美元體系崩潰瓦解了，基於債務的美國經濟模式及其獲得全球財富的機會便將一去不返。正因如此，美財長耶倫才一再警告，債務上限僵局期間美國可能發生經濟和金融災難。說到底，美元是美國的美元，而石油是產油國的石油。

中國——持續減持

中國曾經是美國債務的最大持有者，也是繼2019年之後的幾個月裏的第二大持有者。2013年11月，中國持有美國債總額達到1.3167萬億美元。過去十年中，中國淨售出4573億美元美債。該數額比第四大美債持有者比利時持有的3311億美元還高出1262億美元，僅次於第三大持有者英國的美債持有量。

具體看，2021年12月，中國持有1.0403萬億美元美債，自去年4月以來，中國連續10個月將美國債務持有量保持在1萬億美元以下。自去年8月到今年1月，中國連續六個月出售了美國債務，在六個月內淨出售了798億美元。2022年1月至今年1月的13個月期間，中國連續12個月賣出美國國債，淨售出1809億美元，而及至今年1月，已減至8594億美元，比前一年下降了77億美元，創造了2010年以來美債持有量的歷史新低。

中國在持續減持美債的同時，還大量購買並進口黃金。由此可見，中國與美國的重要盟友法德的策略一樣，並無二致。

美聯儲——最大減持者

3月3日美聯儲發佈最新的資產負債表顯示，自2022年4月達到峯值以來，美聯儲已縮減了6260億美元，至8.34萬億美元，爲自2021年8月以來的最低水平。無疑，美聯儲的量化緊縮進一步加劇了。自2022年6月初達峯後，美聯儲已出售4350億美元美債，使其持有量降至5.34萬億美元，爲2021年8月以來的最低水平。

就拋售規模而言，美聯儲已成爲美國國債的最大賣家。美聯儲沒能緩解美國債務困境，而是令其更爲糟糕。與此同時，美聯儲主席鮑威爾一再示警，如果國會未能提高債務上限，美聯儲就無法阻止債務違約的發生。美聯儲事實上是家銀行托拉斯，而資本利差最大化一直是美銀行家們的使命所在。

由於美國加州硅谷銀行倒閉引發美國銀行風暴，美元信貸和美元經濟都受到衝擊，信心受到動搖。各國中央央行正在意識到，外匯儲備的多樣化對於維持其自身貨幣體系的價值與穩定是不可或缺的。無論美聯儲提高或降低利率，都不會改變全球央行減少美債持有量並增加包括黃金在內的多重貨幣資產儲備佈局的策略趨向。

事實上，過去一段時間以來，美聯儲後來居上成爲美債的最大賣家，不過，銀行風潮以及市場壓力都在迫使其停止加息，其量化緊縮的策略更或將出現翻轉。若如此，將使全球美債減持的態勢更加惡化。無論如何，美國不斷嚴重的債務僵局加之其銀行風潮的持續發酵，或促使幾個主要的美債持有人進一步加快減持美債。一段時間以來，包括前總統唐納德·特朗普、億萬富翁吉姆·羅傑斯等政商精英，魯比尼等著名經濟學者，以及若干市場分析人士都在不斷髮出警告稱，美國正走向比1929年更嚴重的大蕭條，美國將付出沉重的代價。

坦言之，美債敗局勢必構成美國經濟大崩壞中最爲致命的一環。

（作者系浙江現代數字金融科技研究院理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