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味

文/四月

你一定喜欢那些新鲜的应了时令上市的果蔬！人们品尝食物的滋味，感受着四季轮回，人与自然美妙和谐。

在这儿，巴渝西部地区，春天什么菜好吃？

不是韭菜。

那是北方冬春大棚里的主角。以前日子过得紧巴，一到秋末，家家户户都会仔细清理地窖，好储藏足够整个冬天和来年春天的萝卜洋芋大白菜。现在，虽然还离不开这“老三样”，但青黄不接的时候，市场上有的是各色暖棚蔬菜。就是价格看了让人有些头晕。茄子青椒之类的，快赶上肉价钱了。只叶子菜还便宜些。不过，都是暖气里娇养的，没怎么见过世面，菠菜小白菜什么的出了锅，水洼洼的，吃着那叫一个寡淡！比较起来，只韭菜还基本上保持了那个味儿。卖得好，也就种得多。宽条细叶，红根白杆，有多样品种。新年聚餐，满眼鸡鸭鱼肉的陈色里若来盘韭菜，众人没有不爱那一筷子清绿的。一直到初夏，它都是餐桌上的常客。

“夜雨剪春韭”，“黄韭试春盘”，美则美矣，却算不得这里的主味。地头地边倒是种的有。只是春天的韭菜不太像样。集市菜板上，只见一些黄绿纠缠着，丝丝缕缕的，比马尾粗不了多少，拣得眼花。除了味道还在，一入锅就搞不清楚是什么东西了。当地人拿它，多半用来做调料。都不怎么好这口。

那什么菜好吃呢？

有胡豆。一个“胡”字，打着汉代西域的印记，有些来头，又有些年头的样子，其实就是蚕豆，罗汉豆。谷雨前后，菜农们大背细篓地弄了豆荚现剥现卖。那叫一个嫩！撮在手里，没留神豆皮上就见了指甲印。菜摊上青皮的，粒粒莹翠，白皮的，温润亦如羊脂籽玉。偶有几颗紫红色的掺在里面，那么别致，看着叫人稀罕，忍不住就拣起来看了又看。嫩胡豆要配野葱，圆头扁长细叶子的那种。拍了葱头葱白切段（葱叶切花待用），和花椒一起入油出香，再下洗净晾好的豆，一阵翻炒，加盐（早一点好入味），添水少许中火闷。不可久煮。豆香飘散，豆皮将裂时水要正好收干。豆皮开花，菜呢就失色败相了。起锅前加葱花。不必鸡精味精什么的，葱香拂过，就是豆子悠长的本味了。赶紧吃。桐子花落的时候，它们顶上那道新生雏鸟黄口一般的柔线底下，就会现出“黑眉毛”了。那时再吃，满嘴老皮夹夹的，就没意思了。

还有西葫芦，此地人称涨水南瓜儿，学名叫美洲南瓜，不知是不是郑和下西洋时带回来的宝贝。冬末天气转暖时育秧，入春时节栽在江岸的肥土坡地里，好生浇水施肥。惊蛰春分，暖风渐起，看着看着那小苗儿牵出的藤子上，黄灿灿的花儿底下就坐了果儿。初生的小葫芦瓜，一拃长的时候最乖。你看它们几乎每一条都描着素雅浅色的条纹，或绿或青，只比手腕粗些。此时瓜籽藏在果肉里，还没显形，整个的混沌不分，有一点小傻瓜的懵懂和天真。你可以醋熘，可清炒，也可以和了鸡蛋末，来包素馅的饺子。有点瓜香有点脆，淡淡的却是恰倒好处。要选腰身匀称苗条的。都说歪瓜裂枣甜，可这小南瓜儿却是模样周正的好。那一头鼓一头细，弯过来扭过去的，表面看着妖冶，切开才知道虚实，一准大头泡，小头硬，入锅不知要顾哪一头才好，不是太烂就是夹生，怪让人为难的。也得趁早吃，待江水涨起来的时候，本地南瓜儿就基本罢园了。

土豆也算一味。

春土豆个头不大，水盆里骨碌碌滚，刀下嚓嚓响，看着结实吃着爽口。不像那些外地运来的隔了年的老洋芋，看着一个个傻大壮实，水里能淘出浆来，可它们要么太硬，要么又太软。那硬的，挺着张厚皮，掩饰着心里面的空虚，暗地里偷偷摸摸冒几个芽尖，想要好歹争取一下阳光下再生的权利。可明明很正当的要求，却不知道怎样才能引起注意以达到目的。又不敢太张扬了。那念头来得太脆弱，一个不起眼的同伴靠上去，不声不响地就能灭了它，于是只得继续保持沉默。而那些软的，真叫人疑心是受了非常的虐待，有天大的委屈。因为没骨头少胆量，就只能闷在肚子里。从头到脚的窝囊，一副死相。

新土豆可没那些故事和心思，就那么直愣愣地透着新鲜。这红皮的像泼辣的山野村姑，天一脚地一脚的，到处都有抓挠。好个装扮，又不得要领，青的粉的紫的乱涂一气。没调教好，前后左右难免别扭，可一时半会儿的又不可能全改啊，于是这边一个坑那边一个窝的使性子，眼儿里藏着执拗倔强。不细细掏，那些泥沙啊根须啊草木灰啊什么的，说不出来就不出来。你真要又挖又削了，它就赌气似地咧了大嘴准备哭天抹泪，直叫你切片奇形怪状，切丝就长枪短棒的，上不得台面，不知如何是好。小脾气拧得很呢。可是真皮实，随你盛筐装袋的，就是不怕磕碰。

相形之下，那白皮的则像是小户人家娇养的女孩儿。大些的白白净净，小个的也乖巧玲珑。脸皮还薄，不经逗，轻轻地就弄伤了。好像从来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没什么心眼儿，一脸的光洁平滑。姊妹们亲亲热热地聚拢一堆，看着那么稚气又干净，叫人心生怜爱。

春土豆水分重，不能久放，菜农不会多种。这儿人多地少，季节也不等人，得赶紧腾出地来栽茄子种辣椒，还要给四季豆、豇豆们搭架子。夏天的饭桌上可以没有土豆，得有盆番茄汤吧？

至于其他的，除了菜贩子弄来的丝瓜茄子红甜椒之类（贵哦），暮春时候，冬寒菜忙着结籽，芹菜起了节，瓢儿白抽了苔，莴笋也要开花了……

那还有个什么吃头哪。

春天么，要的就是一个鲜嫩，是不是？

编辑：朱阳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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