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多前,我邁進不惑之年,生日蠟燭燃起來的那一刻,我想:“我愛我執,我要工作到死”





作者 | 海 蘭

編輯 | Jane

出品 | 幫寧工作室(gbngzs)

接到幫寧的邀請時,心裏瞬間滑過一絲猶豫:我有什麼資格去描述自己?康德堅持不寫自傳,“因爲我們自己不值一提”。渺小如我,螻蟻一樣的人生,纔是真的不值一提,更何或多或少人們都會在回憶里美化自己。

 

佛學中講“破執,迴向”,庸俗如我,執念已深,再多戴一個描畫的面具,實在是不堪重負的事情。濃妝豔抹的人生再光芒四射,總沒有素面朝天來得自在。

 

幫寧談到了女性角度,想到很多女性朋友跟我一樣困惑或者迷茫過,我還是答應了下來。偏又趕上我先生的父親病重繼而離世,一直拖到現在才交作業,實在是抱歉。

(2021年)5月20日,貝殼網創始人、房地產中介界首位大亨左暉離世,和我公公一樣,肺癌,年僅50歲。據說中國創業者平均壽命只有43歲。世界上最脆弱的,也最容易被忽視的,是生命。從這個本源出發,沒有男人或者女人,只有人。



 ▲互聯網創業中的“神鵰俠侶”:牛股王創始人鞠盈禧和牛車網創始人海蘭。

夢幻泡影,如露如電。人,從生下來那一天開始,就在排隊走向死亡,在這一點上,無比公平。但生命並不因此走向虛無。黃仁宇在《萬曆十五年》中寫到:“生命不過是一種想象,這種想象可以突破人世間的任何阻隔。”在從生到死的這段旅途中,首要做的就是突破阻隔,特別是內心的阻隔。

所以,一個女性,突破的第一個阻隔就是不要把自己當成女人,首先要把自己當成人,不僅僅是個“女人”,而且是個“人”。當然,由於母系社會後的社會分工導致差異,有體能優勢的男性發揮的力量越來越大,女人看上去就成了弱勢羣體。

 

但如果女性要的是真正平等,而不是抱怨、訴苦,甚至爲戰而戰的心理優越感,就沒必要先把性別標籤貼在自己身上。殊不知,一個人給自己貼了多少標籤,就給自己套上了多少框架。帶着鐐銬的舞者中,必然是鐐銬少的那一位舞得更精彩、更曼妙些。

 

然後,接受自己是一個人。聽上去這麼簡單,但無論是男人或者女人,鮮有人做到。佛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屠刀是那些因執着而生的煩惱,而放下的第一步,不是別的,正是接受。

我執難破,所以成佛難。梁文道曾經比較準確地描述過“我執”的狀態:“你所見到的,只不過是自己的想象,你以爲是自己的,只不過是種偶然,握得越緊越是徒然,此之謂我執。”所以,任何女性或者所有個體成長的第一步,來自於接受我執,乃至我愛我執。

 

我愛我執,看似加深了執着,其實不然。因爲看到自己的執着,接受自己的執着,再到愛自己的執着,無形中就達到了深度的自我認同。這對女性來說尤爲重要,因爲男性天然的更被社會所接受,所以他們能通過外界認同來強化自我認同。

自我認同,接受自己和世界的不完美之後,幸福纔會接踵而來。十多年前,我開始做一家公司的CEO時,“一個女性怎麼平衡工作和生活?”等類似問題就出現了。在學了7年哲學的我看來,這是個十足的僞命題。這類問題邏輯的前提是,中國文化傾向於認爲平衡纔是好狀態,但人生哪裏有過真正的平衡?魚和熊掌兼得從來只是黃粱美夢罷了。不強求平衡,才能達到動態的平衡。

 

當然,這並不意味着一個女人事業和家庭都有豐收場景出現。假設一個人可以同時管理好兩家以上的公司,那麼,同理可證,一個女人可以同時做到事業和家庭兩個方向的相對完善。這沒有什麼祕訣,唯有用心經營而已,經營好事業,也經營好家庭。女性,從大腦底層設計上來看,具備更高級的發散性,也就更具備多渠道管理實務的能力。

 

如上,“八爪魚”是我人生的常態。我曾同時兼顧超常教育中心就讀的兒子、照顧四位老人(三位有病)、管理自己的公司、時不時協助先生的公司和裝修房子。但這個過程對我,更多的不是壓力,而是自我成長。



 ▲海蘭兒子最喜歡林肯的一句話——"I am a slow walker, but I never walk backwards"。

以孩子爲例,和很多90後聊天,她們都表示不能要孩子,養個孩子壓力很大。但實際上,是孩子的出現,把我變成了更好的人。因爲他,我學會了游泳、單板滑雪,還有很多新鮮的00後用詞,以及看問題的新角度,我也在他的督促下繼續努力學習英文。

 

孩子註定要超過我們。我這個前浪很感激他陪我成長的每個時光,也發自內心地想多跟孩子學習。在我爲一些事情焦慮或者停步不前時,看到兒子最喜歡林肯的一句話——“I am a slow walker,but I never walk backwards”,就瞬間充滿了鬥志。

 

我一直認爲,一個真正的女強人,從來不逃避責任,能夠踏踏實實地解決好每個問題。因爲孩子是上天的禮物,老人是上天的禮物,乃至所有的磨難,終有一天,也會成爲上天的禮物。



 ▲因爲兒子,海蘭學會了游泳、單板滑雪,還有很多新鮮的00後用詞,以及看問題的新角度。

人們習慣性妖魔化“女強人”這個詞,習慣性地把這個詞和家庭破碎聯繫在一起。這並不難理解,大部分人發現,自己除了道德的制高點外,哪個高點都站不上去之後,就會拼命地挑剔別人的瑕疵,來尋求自己存在的合理性(這一句抄送給鍵盤俠)。

 

但只要稍微理性一點,放到正常參照系中,你會發現,在離婚率高達60%的現代社會,女強人的婚姻狀態未見得比普通人差。再比如,把男強人和女強人放在一起,未見得女強人的婚姻狀態就比男強人糟糕。

 

其實,這樣的偏見在人類社會里隨處可見。所以,伽達默爾直接說:“所有的意見都是偏見。”從積極意義上講,偏見是我們認知社會的方式,也是我們形成新的理解的出發點。

 

2013年1月16日,我幸運地拿到了一家一線天使的投資,開始創業,牛車網成立。在A輪融資過程中,晨興資本的一位合夥人問我:“你是個女性,又是做媒體的,憑什麼能創業?”

 

那個時候的我直接回懟:“女性和做媒體的爲啥就不能創業?”當然,最後,牛車網A輪只拿到了紅杉的投資。這個問題放到七年後的今天,我可能會更加從容地回答。因爲在接受自己、自我認同、我愛我執之後,這樣的發問已經激不起任何憤怒的情緒,只能讓我更加堅定地前行。


一位善良的薩迦教大喇嘛經常鼓勵我:“人生就是黑夜,只要膽大心細,不要回頭看,一直向前走,你就能看到希望之光。”在四十歲之前,和每個文藝過的女中年一樣,我的人生願望是四十歲財務自由,然後退休,周遊世界。

 

兩年多前,我邁進不惑之年,貌似我也有了可以退休的資本,但生日蠟燭燃起來的那一刻,我想:“我愛我執,我要工作到死。”

 

(作者系牛車網創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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