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歷史的女人——第1440期）

某種意義上，所謂藝術就是表現個性的東西，它同美或者醜沒有直接關係。不信你去看看那些西方現代派或者後現代派那些畫家，比如野獸派、印象派等，他們的許多畫，除了他們自己，或者那個圈子裏的人外，其他人是看不懂的。在一般人眼裏，就像鬼畫符，亂七八糟。他們爲了表現一種粗獷的，甚至是野蠻的所謂藝術風格，有的人畫畫根本不用畫筆，直接掂一桶顏料，朝畫布上“譁”一潑，再掂把掃帚朝顏料上胡亂塗抹，於是一副“名畫”便誕生了。然後，拿出去辦畫展，人們見了便驚呼：天才啊！於是便有人出100萬甚至更多的錢買下來收藏……

這樣的作品當然得是名家所爲，如果你沒有一點名聲，那你淨費顏料了。你弄出的根本就狗屁不是，當垃圾賣也沒人要。不過那些大家們，比如畢加索或者梵高等，他們的畫儘管許多都弄得很潦草，不像中國畫那麼優雅，但大抵還有章可循，看多了也能看出些門道，比如他們的作品都表現了一種強烈的個性。

藝術爲表現個性而存在，至於美或醜，另當別論。因爲這沒有一個很具體的標準，如果定個標準，也許就不存在藝術了；再者，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藝術這東西，沒個準，不像科學，一是一，二是二。你認爲美的，也許別人認爲是垃圾；你認爲醜的，也許別人說，醜到極處則爲美。

今天講到的這個英國的瘋狂美女藝術家便是如此，她的私生活，在中國人看來極其混亂，不但吸菸喝酒，而且性伴侶很多，但她卻是個天才畫家，不僅畫了不少躶體畫，還搞了一幅著名的作品，把一個大帳篷當畫布，把她的所有性伴侶和曾經睡過的男人的名字全寫在帳篷裏；不僅如此，她還將自己睡過的一張沒有整理的牀，當做一件藝術品展覽。結果20年後，這張上面放了亂七八糟東西的破牀拍賣了2000萬元！真是把個性發揮到極致。那麼這位美女藝術家究竟是何人？有什麼與衆不同的個性和人生？她這些極其另類的作品究竟表達了什麼主題？本期解讀。

（一）14歲遭性侵的“壞女孩”

同她美麗、溫柔的名字相反的是，翠西·艾敏在英國藝術界，一直是“粗魯無禮”、“壞女孩”的代名詞。當然她的“壞”也是有出處的。

1963年月3日，翠西·艾敏出生在英國倫敦。生在一個好地方，跟一個人的命運前途無關。艾敏即是如此。她很小的時候，花心的父親爲了一個漂亮女人，就狠心地拋棄了她和母親，從此生活陷入貧困。不但如此，缺少父愛呵護的艾敏在14歲時又遭遇了她人生的大不幸，她遭性侵併被強姦。這對一個美麗的花季少女來說，簡直是一種災難。她的“壞女孩”生涯就此開始……

做爲一個有個性的女孩，遭強暴後的艾敏當然不會自此徹底消沉下去，比如變成重度憂鬱症患者，甚至輕生；但她也沒有放下過去，重新“做人”，迴歸一個“良家婦女”的形象，而是由着自己的個性，開始放浪起來，並且走入不歸路：她不僅吸菸、酗酒，而且濫交，性生活十分隨便，有種“破罐破摔”的味道。

不過你不要輕看了這個所謂的壞女孩，她的獨特經歷使她成爲了一個獨特的藝術家。

（二）叛逆的美女藝術家和她的帳篷

翠西·艾敏是那種長相和性格都很獨特的美女，她眉毛斜斜地向上挑起；嘴巴長得似乎缺乏平衡感，左嘴角明顯向上揚着；眼睛明亮而尖利，散發着濃濃的桀驁不馴和一絲淡淡的狡黠；她身材高挑而豐滿，着裝前衛，顯得放蕩而妖嬈，頹廢而性感。

這樣的女孩，再加上超人的藝術天賦，註定不會是一個平庸的人。艾敏成年後，繼續着混亂的生活，沒有節制的酗酒，同異性的濫交，並且數次流產等等，這些經歷既豐富多彩，又充滿痛苦和頹廢，不過這倒成了艾敏的寶貴的生活經驗，成了她藝術創作的直接的靈感來源。

艾敏首先是個畫家。沒錯，有這樣經歷的，而且天賦過人的她當然不會放過“躶體畫”的表達方式和藝術魅力，她用極簡的方式，甚至混亂的線條來表現女人的身體，當然這不僅是爲了表達傳統認爲的“人體美”，而是表現一種情緒，一種心靈的破碎和絕望。

她的畫作似乎並不在形式上展現出一種美，而往往是爲了表達一種具有震撼性的、叛逆性的主題，比如愛情、性、暴力和死亡等等。而這些都不是什麼風花雪月，不是什麼歲月靜好，但卻都是人們難以迴避的現實的問題。

艾敏是一位富有魄力並熱衷於同觀衆以直接的方式溝通的藝術家。1994年，她同藝術家沙拉·盧卡斯一起在倫敦開了一家售賣藝術品的商店。她經常向顧客（尤其是年輕女性）講述自己的苦難經歷，講述關於強暴、墮胎、酗酒、性恐嚇和暴力等問題。

艾敏的作品基本都圍繞着自己的不幸經歷和破碎的人際關係展開，其中不乏一些影響較大的優秀作品。她的作品所使用的媒介極爲廣泛，除了繪畫外，還有刺繡，錄像，攝影，甚至行爲藝術等。她還寫了自傳，但文中常有奇特的拼寫錯誤，顛倒的詞序，或者自相矛盾的語句（大概是故意爲之）。而她賴以成名卻是一部奇怪的作品《那些和我睡過的人》。

這部作品創作於1997年。作品的主體是一個藍色的帳篷，艾敏在帳篷的內壁上用各色的筆跡寫下（或者繡上）從1963年到1995年間，即艾敏從出生後到32歲之間，和她睡過的所有男人的名字，其中包括他所有的性伴侶，當然也包括他的雙胞胎哥哥，和她兩個流產的男孩等。這一點足夠驚世駭俗。這些本來是一個女人的絕對隱私，而她卻故意的、高調的、藝術的自我暴露。這在一般人看來，簡直是太無恥，太瘋狂了。

不過這在艾敏看來，只是表現她隱私的一個行爲藝術罷了。你可以用日記寫下你的過往的生活，我爲何不能用記名字的手法表現？而且這只是記下他們的名字而已，比那些用文章兜售自己隱私的手法文雅多了；我只是點了男人的名字，而有的人卻在“現場直播”，呵呵。

而艾敏最被人津津樂道的一件藝術作品是《我的牀》。

（三）一張破牀賣2200萬元

《我的牀》（《My bed》）創作於1998年，並獲得英國著名的特納獎，這件藝術作品在英國泰特美術館展出時，十分令人矚目。

這的確可以說是一張“破牀”，牀上的被褥放得亂七八糟，牀下的地板上也弄得亂七八糟，甚至髒得令人作嘔——

多年前，艾敏同一位男友分手，那位男友是她深愛過的人，但同時也是傷她最深的人。那段日子令人難忘，也同樣令她不堪回首。毫無疑問，她和他曾經在這張牀上有過無數次浪漫溫馨，有過無數次海誓山盟。但這一切終究成了虛無。分手後，艾敏又在這張牀上孤獨地、悽楚地、頹廢地、絕望地窩了幾天幾夜，這張牀見證並記住了這一切：

揉成一團一團的被褥、牀單，皺皺巴巴的絲襪等，堆得滿牀都是；用過的幾個避孕套，穿過的帶有血污的內褲和衛生巾，還有伏特加酒瓶、藥丸盒、空煙盒、牙膏筒、脣膏、剃鬚刀、破拖鞋等等，更是把牀邊的地板弄得一團糟，骯髒不堪……

後來，艾敏對這張被糟蹋得一塌糊塗的牀一點也沒有收拾、打掃，刻意地保留了當時的原貌，並且持續了20年，成了藝術史上極具爭議的作品《我的牀》。

《我的牀》2015年在倫敦泰特美術館展出時，引發了人們的極大興趣，好評如潮，當然也惡評如潮。好評的說它是一件有極大藝術價值的行爲藝術，因爲它具有非凡的歷史意義，牀上和牀下的每一件骯髒的東西都具有不可低估的歷史和社會學意義；而惡評的則說它就是一堆垃圾，毫無藝術性可言。這件作品被媒體曝光後，在英國引起了一場全民的藝術觀念大戰。

2001年，一位威爾士的家庭主婦再也忍不住了，她要爲維護藝術的尊嚴而奮鬥。她乘汽車、坐火車、換輪船，千里迢迢來到倫敦，闖進泰特美術館，對《我的牀》發難。她掏出行囊裏的洗潔精和抹布，要對這張骯髒的牀進行一番大清洗，因爲她實在忍不住世界上居然有一張如此髒亂差的牀，這件骯髒的玩意，實在是對不起上帝！

幸好她的舉動被美術館的保安制止了——她的洗潔精只是滴在了牀單上一點——不然，這件價值2200萬元的藝術品將灰飛煙滅。這張破牀在2014年7月1日晚舉行的，倫敦佳士得戰後及當代藝術品拍賣會中，以2546500英鎊，相當於2200萬人民幣的天價，被藝術品經銷商、白立方畫廊老闆傑伊·喬普搶到手，創下了當時藝術家個人作品拍賣記錄。

這足以證明艾敏《我的牀》的價值了。事實上，《我的牀》的藝術價值還遠遠不只是體現在拍賣會上，它在藝術上的其他影響還有不少，即便很傳統的中國也有人對它進行過關注和“鏈接”。比如著名藝術家蔡元、奚健鈞到達倫敦，他們曾赤裸着上身，在“我的牀”上翻來翻去地蹦躂，做出一些奇怪的動作，完成了一件著名的行爲藝術《跳牀》。

（四）艾敏藝術作品的價值何在？

翠西·艾敏以《我的牀》幾乎成了英國家喻戶曉的人物。其實在世界上，以兜售自己的隱私而成名的作家或者藝術家大有人在，不過像艾敏這樣以“赤裸裸”的方式，故意把生命中的最骯髒的一面，像一團泥巴一樣向觀衆劈頭蓋臉地投擲過去的情形，還真是破天荒頭一次。

《我的牀》對其作者才華的展現和由此引發的爭議，在人類藝術史上都無與倫比。但不要誤解，其實如今的艾敏在生活上絕非一個骯髒、齷齪的人。她是個藝術家，現實中她的牀非常整潔。在她家，一切都是井井有條，在巨大的書架上陳列着大量的書籍，有小說、詩歌等許多經典的文學作品；房間裏還有一張大木桌，艾敏經常在這裏讀書，用骨灰瓷杯在桌上飲茶。

她之所以創作《我的牀》這件令人“作嘔”的藝術品，是爲了對一種過往的清理和洗滌，如艾敏自己所說：“這就像清理我的靈魂。這不僅是擺脫過去的精神重負，它更多是有關我如何在表達我的感情。”

艾敏坦承地在其作品中披露她的希望、屈辱、失敗和成功，強烈地表達了孤寂、性慾等帶來的痛苦。

其實艾敏的藝術作品的主要價值是體現在女權主義上的表達。長期以來，女人和男人的地位是不一樣的，在歐洲也不例外。在1960年代以前，歐洲女性避孕和墮胎是受到社會輿論的譴責和全面限制的。於是在1970年代，歐洲女權主義者們爲女性的經濟獨立、生育權、和性自由付出了很多艱辛的努力。艾敏的許多作品中都強烈地反映了這種狀況，比如她對自己性生活的表達，對自己身體和感情上的直白裸露等，都強烈地闡釋了女性對自由命運的追求，以及對自我的深度眷戀和關注，表達了女性對自我的不可忽視的存在感。

也正因爲如此，艾敏的作品和她本人，在英國引起了許多有過類似經歷和掙扎的人（尤其是女人）的強烈共鳴。

如今57歲的翠西·艾敏，在歐洲藝術圈仍是有名的“壞女孩”，她坦承，“我已經老了，但依然是單身。”

是的，漸漸老去的艾敏，擁有太多傷痛，她已經對愛情沒有任何妄想，但她仍保持對愛情的熱烈的表達能力。她以“愛”爲主題，創作了許多霓虹燈作品，把自己許多關於愛情的理想和箴言，用七彩的霓虹燈表達出來，諸如“Just love me”、“I kiss you”等，仍然在藝術界有極大的影響力。就連享譽世界的著名球星貝克漢姆都曾用艾敏的霓虹燈作品，向愛人維多利亞表白，浪漫到極致……

不管你是否認可翠西·艾敏，總之她活出了精彩的自己。正如她在回憶錄中所說的：“這就是我，無恥，瘋狂，厭食症患者，酒鬼，美麗的女人。”

翠西·艾敏，一個自由的靈魂，英國藝術史上的一個傳奇。

（文/說歷史的女人·花無去）

參考資料：《翠西·艾敏》《中外藝術》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