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吳婧 上海報道

時隔12年後，美國評級再度被下調。

當地時間8月1日，國際評級機構惠譽（Fitch）將美國長期外幣發行人違約評級（IDR）從“AAA”下調至“AA+”，“負面評級觀察”調整爲“穩定展望”。

在中國銀河證券首席經濟學家章俊看來，惠譽宣佈將美國主權信用評級降調至“AA+”，是2011年債務上限危機導致標準普爾降調美國主權信用評級以來的首次下調，目前三大評級機構中只有穆迪維持美國此前的信用評級不變。

一位券商人士對《中國經營報》記者表示，目前債務問題在全球廣泛存在，投資者不會因爲一家機構評級下調而喪失對美債和美元安全性的信心，市場大概率不會選擇其他國家資產替代美元資產。但仍需要關注評級下調後續可能引發的連鎖性風險事件，例如銀行業倒閉或併購事件。

時隔12年再次調降

根據惠譽發佈的公告，降調評級的直接理由有三方面：第一，未來3年預計財政情況惡化；第二，高額且不斷增長的政府債務負擔；第三，過去20年來（美國財政）治理能力相對於“AA”和“AAA”評級同行的削弱，特別體現在反覆出現的債務上限危機以及拖延到最後時刻的解決方案。

中信建投證券首席經濟學家黃文濤認爲，繼2011年之後，美國信用評級再度遭到主流機構調降，其財政惡化和債務負擔是主因。2011年8月5日，世界三大評級公司之一標準普爾將美國長期主權信用評級從“AAA”下調至“AA+”，主要基於對美國財政的擔憂：一是已經通過的“財政整頓提案”缺乏對中期債務動態的認真對策；二是美國的決策和政治體制的有效性、穩定性和可預見性在一定程度上正在削弱；三是國會兩黨的財政政策迥異，國會和政府達成協議並迅速穩定政府債務的能力不容樂觀。時隔12年後，美國評級再度被惠譽下調，主要理由仍是財政相關。此前，惠譽曾在5月下旬率先將美國評級置於負面觀察名單，指出其在債務上限問題上採取了邊緣政策。

在廣發證券首席經濟學家郭磊看來，惠譽對美國財政赤字率的預測高於美國國會預算辦公室（CBO）在今年2月給出的預測。惠譽預期美國財政赤字將在2023年、2024年和2025年分別達到GDP的6.3%、6.6%和6.9%，而CBO此前給出的預測分別爲5.3%、6.1%和6.1%。惠譽認爲，疲軟的經濟增長、更高的利息負擔以及州和地方政府更高的赤字是主要背景。此外，考慮到美聯儲在通脹約束下可能在更長時間裏保持高利率，惠譽認爲美國財政部利息和收入比率將在2025年達到10%（“AA”的中位數在2.8%，“AAA”的中位數在1%）。

章俊認爲，惠譽降調美國信用評級的事件自身影響較爲有限。首先，美國短期經濟依然保持韌性，企業和消費者信心趨於改善，這些事實不會被信用評級公司的行爲所改變。其次，惠譽選擇降調評級的時間距離美國債務上限危機已經較久，市場恐慌性在6~7月份美國財政部順利增發國債以及不弱的經濟數據下明顯降低。最後，雖然本次降調時美國處於貨幣緊縮週期且縮表在大規模進行，但市場間流動性短期仍較爲充裕，且加息週期雖然拉長但也仍接近尾聲，難以導致政府融資成本再度大幅上升。

或與增加美債供給有關

郭磊認爲，這一次評級下調在直接誘發因素上可能和美國財政部7月31日公佈的國債融資的公告有關。

在章俊看來，美國財政部年內多次增加赤字，要警惕增發對長端美債短期的壓力。美國國會預算辦公室5月份上調赤字率至5.8%；7月31日財政部再度擴大了增發債務的計劃：如果財政部賬戶（TGA）在9月底達到6500億美元，那麼三季度新發債務則需要調高至1.007萬億美元的總額，比5月份的計劃高出2740億美元；四季度則預計增發8520億美元的債務。這意味着5月份時5.8%的赤字率將被再度突破，且不排除四季度進一步上調的可能性。一方面，赤字率的上調不僅包含了利息支出的增加和收入的降調，也反映了更強的財政擴張力度，這在短期仍有利於經濟的韌性；另一方面，擴張力度不弱的財政與貨幣的緊縮背道而馳，這支持美聯儲拉長緊縮週期以應對赤字擴張的效應，也增大了美國中長期的債務壓力，特別是利息支出佔比的不斷擴張。因此，惠譽對美國中長期債務壓力的警示並不是基於過時數據的空穴來風。

在郭磊看來，和評級事件對風險偏好的影響相比，擴張性的財政政策短期推升利率亦值得關注。美國財政部在8月2日發佈了季度再融資公告，並指出財政部一定程度上增加不同期限美債拍賣額度，即財政部將擴大借款規模，小幅超出市場預期，債券供給增加的預期對美債利率形成支撐。簡單來看，無論是7月31日的融資公告還是8月2日的再融資公告，均顯示美國財政部可能會逐步增加美債供給，均階段性助推10年期美債收益率。

招商證券首席宏觀分析師張靜靜認爲，短期內，美國政府或不得不控制財政成本的上升。無論約束財政赤字還是降低利息率都指向10年期美債收益率中樞終將下行。本次下調評級警示了美國財政壓力問題，因此美國政府需要控制其財政赤字快速上升的預期。一方面，美國財政部在當前高利率的環境下大量發債、推進大規模財政支出將受掣肘；另一方面，美聯儲9月不再加息的概率上升。回看2011年8月下調評級後，美聯儲鴿派立場強化，10年期美債利率下行。換言之，往後看美國要麼降低財政赤字、要麼需要通過降息等方式控制支出成本，這也是今年美聯儲必然轉向的主因。但該事件只表明美聯儲“不應該”繼續加息，不等於美聯儲“一定不”加息。當然，第二季度美國經濟仍強勁（實際GDP環比折年率2.4%），其中有1個百分點的貢獻來自制造業投資，換言之，若美國財政受約束，經濟下行壓力也將增加，最終亦將指向10年期美債收益率中樞下移。

黃文濤認爲，長期來看，若經濟的名義增速和稅收不及預期，財政擴張干預經濟的模式面臨系統風險。債務可持續性的討論，依賴經濟的增長和稅收的走勢，長期來看，若未來1~2年美國赤字繼續提升，而經濟的表現不及預期，市場可能逐步重估美元資產的價值，赤字擔憂的時代或真正開啓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