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撿起遺骸，但它們散架了。”美國夏威夷州毛伊縣警察局長佩爾蒂埃 （John Pelletier） 說。

8月8日，一場大規模野火衝下山坡，瞬間穿過乾燥的灌木叢和草地，吞沒了毛伊島的西部邊緣拉海納鎮。最新數據顯示，已確認有96人遇難，近千人失蹤，拉海納山火恐成爲美國一個多世紀以來最嚴重火災。

但到目前爲止，拉海納燒焦的廢墟只有3%得到了搜查，這引發了人們對死亡人數將繼續急劇攀升的擔憂，而確認死者身份的工作也不容易。自火災發生以來，只公佈了兩名死者姓名，佩爾蒂埃解釋稱，發現的遺骸來自一場熔化金屬的火災，“必須進行快速DNA測試才能識別他們。”

劫後餘生的人們正在發問，爲何遍佈全島的警報始終不響？爲何這場大火如此迅猛？

覆盤8日山火

近一週後，驚魂未定的人們拼湊出發生悲劇的更完整畫面，彼時山火以每分鐘一英里的速度迅速吞噬整個城鎮，當火勢衝向水面時，濃濃的黑煙降下，白天變成了黑夜。

8日（當地週二）清晨4：00，居住在拉海納的居民在醒來後發現停電了。不過，僅停電本身並不是特別令人擔憂。因爲在此之前，有關當局就警告，近期來襲的颶風可能會給毛伊島帶來高達65英里/小時（105公里/小時）的陣風。大多數居民認爲，此次停電與附近的颶風“多拉”有關。

8日上午 9：55，當地官員宣佈拉海納叢林大火“100%得到控制”。居民們沒有得到任何警告表明火情會再次爆發。

8日下午3：00左右，事情開始出現轉變。據當地居民回憶，風勢變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大，以至於鄰居之間幾乎聽不到對方說話的回話。煙霧如此濃重，如此黑暗，居民們只能看到前方几英尺的路，而除了鮮紅色的餘燼在空氣中飄蕩撲向下一個可燃物之外，什麼也沒有。

來自堪薩斯州的遊客鄧廷（Tee Dang）回憶道：“當時只是下午3點半或4點，一切都漆黑一片，到處都在爆燃。”她的Airbnb房東衝過來，告訴她和她的家人快跑。最終，當週圍道路上的汽車也開始着火時，她和丈夫抓住孩子，跑到海里求生，在海水裏他們待了近四個小時。

8日下午4：29，毛伊島應急管理機構公開宣佈了第一個疏散令，其在社交媒體上寫道：“拉海納Kelawea Mauka社區的居民需要離開。”

但通過社交媒體上發佈的大量照片和視頻覆盤可以得知，那時該鎮已被大火摧毀，超過2200座建築物被夷爲平地，拉海納街道兩旁的房屋、商店和教堂化爲熔化的金屬和灰燼。

直升機飛行員理奧爾斯頓在火災發生後飛越了毛伊島，他看到港口裏的大部分船隻都被燒燬或沉沒。

“歷史建築、教堂、傳教士建築等等——都消失了，”他說，“所有商店和餐館都分佈在主要的旅遊區，歷史悠久的前街……一切都被燒燬了。”

逃出去的不少人目前住在毛伊島戰爭紀念體育場改建的緊急避難所裏。這是一個巨大的體育館，現在擺滿了一排排的嬰兒牀和充氣牀墊，是數百名拉海納流離失所者的臨時新家。

島上居民斯托得（Steve Strode）騎車穿過10英尺（合3.048米）高的火焰到達了安全地帶。他表示，在拉海納待了十年，以前他每個月都會聽到刺耳的警報聲，他不明白這次爲什麼同樣的系統沒有促使他早點離開。

這也是目前島上居民憤怒的來源：在逃命之前沒有收到任何官方警告。

“火勢每分鐘蔓延一英里”

毛伊縣包括毛伊島、拉奈島等島嶼。毛伊島是夏威夷羣島第二大島，島上人口超過10萬。實際上，夏威夷羣島上遍佈着警報措施，在毛伊島上，有80個戶外警報器，每月進行一次測試，旨在警告居民注意海嘯和其他自然災害。

一些居民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在8日早些時候收到了手機警報，但毛伊島西部的停電可能限制了接收手機警報的覆蓋範圍。

實際上，最終警報是通過手機、電視和廣播電臺發送的，但由於電力和電信網絡中斷，警告觸及範圍有限。而島上有關當局已經證實，發生災難期間，確實並未開啓警報器系統，但也無法對此作出解釋。

夏威夷總檢察長洛佩斯（Anne Lopez）表示，將針對“野火發生之前、期間和之後的關鍵決策和長期政策展開全面調查”。

不過，夏威夷州州長格林在發言中爲當局的反應辯護。他將此歸咎於大風和乾旱，稱“火勢每分鐘蔓延一英里，導致了這場悲劇”。這意味着，火舌前進的速度高達96.5公里/小時。

“在全球變暖的時代，火災颶風對我們來說是新鮮事物，但卻是許多人死亡的最終原因。”格林表示，“這是我們經歷過的最大的自然災害。”

美國聯邦緊急事務管理局（FEMA）等方面數據表示，約4500人因大火而流離失所，需要避難所。據FEMA估計，重建拉海納小鎮約需55億美元（約合400億元人民幣）。

據美國國家消防協會稱，此次火災造成的死亡人數是自1918年以來最嚴重一次，當時明尼蘇達州和威斯康星州的克洛凱和穆斯湖火災造成453人死亡。

野火爲何燒得這麼快

針對此次山火，美國海洋和大氣管理局（NOAA）事後在社交媒體上貼出了動圖，證實夏威夷部分地區正在燃燒多場野火，其部分原因是颶風多拉向南襲來的強風，催動山火。查閱相關地圖可以看到，在着火的拉海納小鎮東側，就是巨大的西毛伊島森林保護區。

氣候和野火專家薩德格（Mojtaba Sadegh）的另一個頭銜是美國博伊西州立大學土木工程副教授。他最近與人合著的一項研究發現，2000年至2019年間，美國面臨野火風險的人數增加了一倍。

在他看來，草地火災非常可怕。草火蔓延得非常快，在不到一秒之內就可以燃燒。“2021年，科羅拉多州發生了馬歇爾火災。一天之內，就有1000座建築物因草叢火災被夷爲平地。現在，在毛伊島，草火又蔓延得如此之快，它們把火快速引向木結構建築物。”

“燃燒釋放出大量能量，並引發下一場火災。此外還有餘燼：燃燒建築物中產生的餘燼數量比草火中產生的餘燼數量大幾個數量級。當建築物着火時，風險會增加數百倍或數千倍。”他解釋道，“無論我們現在做什麼，在接下來的幾十年裏，註定會出現越來越多的乾燥、熱風天氣。”

以美國爲例，“隨着本世紀末氣候變暖，東部許多目前太溼潤而無法經常燃燒的森林預計將變得可燃。西部地區更是增幅巨大。”他表示，“這就是我們的生活。我們必須投資降低這些風險。”

北京大學能源研究院副研究員李想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這次夏威夷野火主要由颶風引起，也由低溼度、植被較爲乾旱等因素引發。“實際上野火每年都在夏威夷發生，但這次規模非常大，造成很大損失。”

李想認爲，一方面應堅持推動全球碳中和目標，力爭將溫升控制在1.5攝氏度目標以內，以避免氣候異常導致的更大更廣泛的災害；另一方面應充分做好準備，應對極端氣候帶來的挑戰，提升各國氣候適應能力。

一位在國際多邊機構長期進行環保工作的資深人士告訴第一財經，極端天氣的頻繁出現，按照目前的氣候變化趨勢來看，確實有很大概率會在今後一段時間內持續發生。

他解釋說，極端天氣對於美國而言，在去年就造成了高溫乾旱，爲美國國內航運製造了難題，而如何應對，這就已經落入了氣候變化適應的討論領域，在以往，討論氣候變化適應問題傾向於在發展中國家範圍內，但現在的情況是“都一樣，誰也跑不了”。

（第一財經記者高雅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