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子衡

　　[ 美國的債務危機不僅體現在聯邦政府層面，還體現在居民家庭部門債務狀況的惡化。恢復繳納學貸將使數百萬人的財務狀況收緊，連鎖衝擊美國國內消費。個人財務狀況惡化乃至破產同政府關門一樣，都表明居民部門與政府部門遭遇同樣遷延廣泛而無法自愈的債務危機。 ]

8月31日，美國行政當局正式通過一項短期支出協議，爲聯邦政府提供資金，此舉旨在爲制定更廣泛的支出法案的立法爭取時間，並防止政府在10月1日新財政年度開始前耗盡資金。美國國會預算辦公室（CBO）發言人在一份新聞稿中表示，顯然需要一個短期解決方案，以防止在2024財年第一季度聯邦服務出現重大中斷。由於大多數聯邦項目的資金將於9月30日到期，在下一財政年度開始之前，如果不採取行動，白宮和許多政府機構都將面臨停擺。爲避免政府在9月底關門，白宮敦促國會通過該項短期資金措施，此舉表明美國債務問題仍未解決，並且正在惡化。相較今年5月底的美債務上限危機，這是美國政府在2023年面臨的“第二次財政危機”。

值得一提的是，早在6月3日，美國總統拜登即已簽署聯邦政府的債務限額和預算協議。據此，當日CBO稱，該項立法預計將使美國下一個十年的預算赤字減少約1.5萬億美元。然而，美財政赤字惡化的情形須持續而不斷地以短期調整與安排加以施救。CBO發言人表示，需就2024財政年度的撥款法案達成兩黨兩院協議，繼續開展相關重要工作。

未達成預算支出共識

儘管美債上限暫時暫停延長至2025年1月1日，但在過去三個月中，美國會及白宮仍未就預算支出達成共識。自6月初以來，僅在過去的三個月裏，美國政府在已經令人震驚的國家債務餘額中又增加了1.3萬億美元，國債餘額升至32.8萬億美元。未來三個月將達到何種規模未知，但毫無疑問，支出將繼續增加，且更趨加速增長。從2022年開始，與償還國債相關的利息支出激增。今年美財政僅在支付利息上就已支出了5610億美元。每月利息支付在幾個月內增加大約2.5個百分點，這是一個顯著增加。更爲嚴峻的是，因爲現在的利率比以前高，到期債券部分將被更高的利率所取代。CBO預計今年的赤字將擴大到GDP的約6%。國債正在激增，隨着國家債務的平衡，償還債務的成本更呈指數級增長。

目前美聯邦預算的前景基本上是前所未有的危機規模赤字。美債務規模龐大是個老問題，政府支出有增無減，或令利率政策無助於控制通脹水平。事實上，美聯儲的利率政策已釀成美房地產危機，由此預計2024年情形將變得更糟。

債務危機深化

7月下旬，美國傑克遜霍爾年會上，美聯儲主席鮑威爾及歐洲央行行長拉加德均表示，將繼續在其認爲合適的時候加息，並重申其旨在達成2%通貨膨脹率的目標。問題是，與之相適應的財政政策措施在哪裏。鑑於美聯邦財政支出遠遠超過收入，預估未來十年，美預算赤字或將達至20.2萬億美元。這就表明，債務問題仍將作爲美兩黨政治纏鬥的主要角力場，債務危機與政治鬥爭糾葛在一起的局面並沒有結束，伴隨財政狀況的惡化，兩黨的政治性合作只是防止此痼疾未受控制地大爆發，而依然無力根除之，債務危機深化了。

美國經濟的政治分裂十分顯著，衆議院贊成大幅削減開支，而參議院和白宮支持在8月份繼續擴大支出。白宮要求國會批准一項權宜之計，爲相關項目分配資金，並額外提供400億美元的緊急支出，且免於5月底商定的債務上限的期限限制；同時，白宮強調政府關門的風險，此舉或令美國經濟遭受嚴重衝擊。

高盛的一份研究報告表明，美聯邦政府若在9月30日後關閉，將對美國經濟造成破壞。美財政部或可繼續發行大量美國國債，以維持其債務驅動的經濟模式。然而，多個季度以來，關乎美國大規模債務赤字模式不可持續的警告頻傳，凸顯出白宮仍受到花錢的限制。繼2011年標準普爾將美國信用評級從AAA下調至AA+後，惠譽在今年8月下調了美國主權信用評級，而世界三大評級機構中的穆迪雖未跟進下調對美評級，但其最近下調了幾家美國銀行的評級。由此，分析師認爲，穆迪或亦將下調美主權信用評級，這將降低美國債務發行的可信度，並降低美國國債作爲外國央行儲備貨幣的地位。

海外美元減持潮

隨着國際評級機構下調美國主權信用評級，更多持有美國債務的國家正在意識到其不可靠，並正在出售其持有的股份。自2020年以來，在前30名美國國債持有者中，有28個國家在不同時期大幅減少了持有量。根據美國財政部8月下旬關於國際資本流動的報告，今年6月至少有14個國家減持了美國國債，包括中國、巴西、印度、沙特阿拉伯和阿聯酋等。值得注意的是，像中國、巴西、印度、沙特阿拉伯和阿聯酋這樣的國家已經加入了金磚組織，加速它們向人民幣的走勢。如果37%的全球經濟和貿易交易中遠離美元，削弱了美元的地位，並對美國經濟構成威脅。此外，特別是隨着中東三大產油國沙特阿拉伯、阿聯酋和伊朗的加入，英國對美元和美國國債的地位提出了明顯的挑戰。

美國經濟的核心資產之一是石油美元和美國國債組合，然而，石油貿易中全球美元交易的減少削弱了這種組合地位，並對美國經濟構成威脅。目前，幾個小國和沙特阿拉伯等主要石油生產國正在使用非美元貨幣進行深入的經濟和貿易交易，這將影響美國經濟的主導地位，美國將失去其債務驅動的經濟模式的主動性。中國作爲世界上最大的商品進口國，特別是在原油方面，在採購國際石油時有權選擇貨幣，石油人民幣期貨已成爲世界三大原油期貨之一，與更多的國際參與者一起，在進行原油交易時與石油人民幣期貨相聯繫。這一趨勢可能導致人民幣持續升值，獲得新的貨幣優勢。

自2013年以來，中國一直在減少持有美國國債，累計淨售出高達4813億美元的美國國債，使中國成爲美國國債的最大國際銷售商。雖然它仍然是美國國債的第二大持有者，但其持有量自2009年6月以來處於新低。分析師表示，如果美聯儲扭轉方向並降低利率，美元可能會進入一個新的貶值階段，而人民幣可能會繼續升值，進一步提高其貨幣優勢。這對美國經濟構成了威脅，甚至美國國會議員也提議美國財政部使用其黃金儲備來償還債務，以保障美元和美國國債的地位。

居民部門債務狀況惡化

美國的債務危機不僅體現在聯邦政府層面，還體現在居民家庭部門債務狀況的惡化。

衆所周知，美國國內消費分爲商品消費與服務消費，共佔美國GDP的70%，然而，當前的美國消費情勢及其走向的確非常令人擔憂，消費力下滑嚴重。美國多家零售巨頭髮布慘淡的財務預測，衆多零售巨頭第二季度財報的財務預測十分糟糕，這是否預示着美國及全球經濟都將陷入衰退？

比如之前耐克的股價連續下跌了十天，代表零售巨頭的股價走低；再如廉價商品零售商Dollar Tree在其第二季度財報公佈後，雖其營收與盈利高於預期，但卻大幅降低未來財務預期，表示未來維持其利潤率將面臨非常大的壓力，這造成其當日股價下挫13%；又如全球牙膏龍頭企業高露潔7月底的財報營業額增長了7.8%，相較去年有所增長，利潤高增10%，但其銷售量較去年大幅下滑，其中，北美下挫7%，歐洲下滑6.5%，亞太地區下滑4.5%，只有非洲增長了11%，全球銷量下滑了3%。

當前，美國經濟同全球經濟一樣，最底層的生活用品都發生銷量萎縮，民衆開始省喫儉用，表示美國人的消費力萎縮或將持續下去。整體信用卡債務餘額在激增，特別是在去年年底創下了近一萬億美元的新紀錄。相對於人均收入36430美元，如再考慮到住房信貸和購車信貸等狀況，美國中產階級的債務水平可謂居高不下。美國人現時已擁有近一萬億美元的信用卡債務，根據紐約聯邦儲備銀行的數據，這不僅是有史以來最高的，也是有記錄以來1300億美元信用卡的最大年增幅，達到近20%，這是自1985年以來的最高水平。現在，處於歷史新高水平的信用卡債務與接近歷史低點的個人儲蓄率之間存在巨大分歧或裂痕。

自2020年3月以來，美聯儲大放水以支持美國經濟，白宮也頒佈法令讓積欠學生貸款的美國人得以暫停歸還本金與利息，但是，該法案即將於今年10月1日失效。當前，美國有數百萬人積欠學生貸款，總金額高達1.57萬億美元，人均未償還金額爲3.7338萬美元，而未償還學貸者還有其他待償債務，人均欠債爲5.492萬美元。不錯，數百萬學貸積欠者在過去幾年借了更多的債務，包括信用卡、車貸、房貸等。與聯邦政府一樣，居民個人銀行借貸也呈現出“借新還舊”以及“債滾債”的狀況，畢竟，過半數的美國人存款不足400美元。

這在信用卡消費方面非常突出。今年，第二季度美國信用卡債規模已經達到1.03萬億美元。雖然信用卡信貸循環貸款的利息是最高的，但是今年6月在此前26個月以來首次出現信用卡循環貸款餘額下降的狀況。即便僅僅下降了6億美元，卻標誌着信用卡貸款的峯值已經出現，是爲進一步擴張的瓶頸所在，畢竟信用卡的循環貸款利率已高達20.93%。好消息是，相對每位求職者仍有大約1.5個以上職位空缺。然而，數據顯示收入上升了4.2%，但經濟學家用來衡量通貨膨脹的消費者價格指數現在上漲了5%以上，因此，收入實際上正在下降。美國普通人僅結餘其經濟收入的3.7%，此一儲蓄率水平約爲1959年以來平均水平的三分之一。究其原因，主要在於工資跟不上連續22個月超過5%的通貨膨脹。毫無疑問，恢復繳納學貸將使數百萬人的財務狀況收緊，連鎖衝擊美國國內消費。個人財務狀況惡化乃至破產同政府關門一樣，都表明居民部門與政府部門遭遇同樣遷延廣泛而無法自愈的債務危機。

混雜而矛盾的經濟數據

然而，即便主要經濟部門面臨日益收緊的債務約束壓力乃至危機挑戰，但是，美國經濟仍不斷傳遞出提振信心的信息，比如，累計加息525個基點後，股市屢創新高，房價沒有崩盤，失業率連續減少，這似乎已成爲美國經濟歷史上獨一無二的奇蹟。

今年上半年美國GDP增長2.3%的同時，美國用電量同比下降了3%，生產、商業以及居民消費三個分項的用電量全面下滑。同時，美國失業率一直徘徊在低位，一度創造了半個多世紀以來的最低水平，下滑到3.4%。另據相關統計數據，自2022年初以來，科技行業已裁員38.9萬人，是2001年以來的新紀錄。另外，今年1~7月美國全國所得稅出現了史上最嚴重的下滑，美國財政收入同比下降10%，僅次於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時的狀況。企業方面，美國製造業ISM指數7月只有46.4%，連續9個月處於收縮區間。關於美國經濟的信息不僅混雜且難以相互印證，當然這種情形也不同程度地出現在其他經濟體。

美國債務經濟的可持續性無論怎樣都已引發普遍的憂慮，其債務危機進一步深化與惡化，危機壓力正顯現出不可逆轉的螺旋上升的態勢。

（作者系浙江現代數字金融科技研究院理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