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次又一次的慘敗,魏罃似乎想開了。他驅逐國相惠施,任用張儀爲國相。態度很明確:我躺平了,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張儀便勸他與秦國聯合,出兵瓜分韓國,事成後秦國取三種之地,魏國取南陽之地。

所謂三川之地,也就是黃河以南,洛河以西之間的地區;南陽之地則是黃河以北,太行山以南的地區。

但公孫衍並不想躺平,他馬上派人到韓國去遊說韓宣王,讓韓國將南陽之地讓給魏國,以破壞秦、魏聯盟。韓宣王考慮到南陽之地其實已經被魏國搶的差不多了,如果秦、魏真聯起手來,他連三川之地都保不住,所以便答應了。

魏罃看到不發一兵一卒就得到了南陽之地,便重賞了公孫衍。關鍵是,此舉讓張儀也失去了聯秦伐韓的理由,秦、魏結盟之事也不了了之。

公元前321年,也就是周顯王四十八年,周顯王姬扁去世,其子姬定即位,是爲周慎靚王。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關於周王室,除了年號偶爾會提一下,我已經無事可講。

三年後,也就是公元前319年冬,在位長達五十年的魏罃去世了,享年八十一歲。

他出生時,魏國爲三晉之首,震懾四方,稱霸中原;他去世時,三晉內鬥不休,魏國四面樹敵,衰落不堪。

讓魏國陷入這樣的尷尬處境,說全怪他吧,似乎有些苛刻,畢竟誰也沒想到,一個商鞅竟然讓秦國徹底復甦,使他陷入到兩面做戰的漩渦中。如果沒有秦國,魏國依仗河西之地爲大後方,就算面對着趙國、齊國和楚國,魏國也未必沒有一戰之力。

但說不怪他吧,他在位期間,內政上幾乎沒有任何建樹。他識人不明,用人不精,完全靠着喫爺爺給他留下的老本,來應對四面樹敵的複雜局面。

所以,只能說這個魏罃絕不是一個合格的富三代。

順便提一句,魏罃在位半個世紀來,乾的最有意義的一件事,就是花大代價修建了人工運河鴻溝,引黃河水東經中牟、開封折而向南;經尉氏東、太康西、淮陽;再分兩支,南入潁水,東入沙水,二者皆入淮河。這條運河一直到南北朝時期,都是黃淮主要水路交通線之一,直到隋朝開通濟渠,這才分段逐漸湮塞。

魏罃去世之後,他的兒子魏嗣即位,是爲魏襄王。

魏襄王即位後乾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張儀開除,重新起用了公孫衍爲相,同時又召回惠施,打算重新合縱各國破秦。

於是,公孫衍馬上開始聯繫趙、韓、燕、楚四國,於公元前318年,組成五國聯軍,一起攻秦。同時,公孫衍還遊說義渠國自秦國側背出兵,以配合聯軍。

這其中楚國勢力最大,因此楚懷王是當然的合縱長。

問題是,楚國勢大,秦國輕易不去招惹它;而燕國離秦國還隔着個趙國呢,秦國也不能飛過去打它。所以,楚、燕兩個國家對這事兒不怎麼上心,反正就是跟着打個醬油。

也就是說,所謂的五國聯盟,其實只有魏、趙、韓這三晉之國在折騰。

贏駟絲毫不懼。他一方面給義渠國送了一千匹文繡和幾百個漂亮姑娘,穩住了義渠王;另一方面,派樗裏疾率軍到函谷關迎戰。

義渠國就在現在甘、陝、寧一帶,屬於西北少數民族,當時被稱爲戎狄。之前秦國搞不過魏國的時候,只能拿他們出氣,動不動去佔點地盤迴來。

這次藉着中原諸國和秦國交戰的機會,敲詐了秦國一批財帛美女。現在看到秦國和五國聯軍在函谷關相持,又想起來前些年秦國攻佔他們王都的事,新仇舊恨豈是這麼一點東西就能平息的?於是,派兵攻打秦國李帛。

李帛具體在哪裏已不可考,但此役秦軍完全沒有防備,倉促迎戰,大敗於此。

然而,這一戰並未對秦國造成實質性影響。公元前317年,樗裏疾出關反擊,聯軍大敗,只得退兵。

但贏駟並未就此罷手,而是派樗裏疾繼續東出韓國,追着韓、趙聯軍不放,在修魚,也就是河南新鄉原陽縣一帶,敗趙將公子渴、韓國公子奐,俘虜韓將申差,斬殺聯軍八萬二千人。

戰後,韓宣王本來想向秦國獻城求和,並且派出相國公仲侈出使秦國。

但楚懷王聽說這個事以後,擔心秦國與韓國議和之後,再來攻打楚國,便派出使者,對韓宣王說你不需要向秦國獻城,因爲只要秦國來打你,我們楚國一定會派大軍前來救援,到時候咱們左右夾擊,定能大敗秦軍。

韓宣王一聽高興壞了,便讓公仲侈中止了和秦國議和。這下贏駟不幹了,立刻加派兵力攻打韓國,韓國一面派出大軍迎擊,一面向楚國求救。

結果一直到韓軍兵敗,楚國的援軍也沒來。韓宣王無奈,只得派太子倉去秦國爲質,從此依附於秦國。

修魚的大戰並沒有影響到河南商丘的宋國。這一年,宋國的國君的宋偃也稱王了,是謂宋康王。

相較於其它諸侯國,宋國極爲特殊。一方面,它是各諸侯國中爵位最高的——前面說過,他是以公爵立國;另一方面,宋國的創始人不是周王室的功臣或宗親,而是前朝商王室的後裔。

前面我們提到過,當時有 “興滅國、繼絕世”的禮制,也就是把人家的國家滅了以後,爲了表達對前朝的尊重,會立前朝公室的子嗣爲公侯。

不過,這種尊重也就禮制上那麼說說罷了。作爲一個小國,真拿雞毛當令箭,那是要捱打的。早在西周時期,宋國國內就內亂頻發;到了春秋時期,宋襄公扶持了齊孝公即位後,竟然膨脹了,不自量力地向楚、齊等國發起邀請,要和他們訂立同盟。結果在同盟會上,讓楚國大將像拎小雞一樣給抓了起來,最後在魯國的調解下,立了楚成王作盟主纔算了事。

之後晉國和楚國發生了近百年的戰爭,而夾在他們之間的宋國就倒了血黴,據說八十年間遭遇四十多次戰爭,平均兩年打一仗。

在春秋時期都沒人拿他當回事,更不要提現在了。

所以稱王就稱王吧,這算是臨死前最後的瘋狂了,因爲再過三十多年,它就被齊、楚、魏給兼併了。尷尬的是,被滅國時,在位的還是這個宋康王。

聯軍伐秦失敗以後,魏襄王又後悔不該搞合縱這一套了。於是,張儀適時的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勸他說咱們魏國地方太小,現在也沒什麼山河之險了,還要分兵去防守楚、韓、齊、趙。說是各國在聯合抗秦,但親兄弟還會爲家產互相殘殺呢,更何況國與國之間呢?

他接着威脅道:你要是不和秦國結盟,秦國馬上就會兵發河外,襲擊衛國,佔取陽晉。將魏國和趙國徹底隔絕,互相不能救援。到時候,你可就是秦國案板上的肉了。所以,何去何從,你最好想想清楚。

魏襄王看着面前這位流氓,長嘆一聲:算了,請先生爲我和秦國修好吧。

張儀回到秦國,再次出任國相,圖謀聯魏伐韓,甚至一舉攻取周王室。

但是第二年,秦國南面的巴國和蜀國打起來了。

巴國就是現在的重慶一帶,蜀國就是現在的成都一帶,都是很早就存在的古國,在商、周時,俱向朝廷進貢,以獲得承認和封賞。

早先,蜀國封了一個屬國,叫做苴國的。後來蜀王在巴、蜀衝突中打敗了巴國,就想趁得勝之威,去討伐越來越不聽話的苴侯。結果,這苴侯連忙派人向秦國求救,而蜀王也給秦國送了點禮,意思是您別干涉我們的內政。

秦惠文王贏駟就有點猶豫。不管吧,做爲世界警察,不能看着大國去欺負小國;可是管吧,這蜀道也太難走了點,萬一失敗了,可就鬧大笑話了。

所以,他就找來張儀和司馬錯,想問問他們的意見。

張儀說我的意思還是別管了,咱們接着打韓國吧。

嬴駟就說這個意見很新穎,韓國現在已經送質求和了,爲什麼還要打韓國呢?

張儀說現在韓國新敗,咱們出兵就能很輕鬆的攻取新城、宜陽,兵臨洛陽城下,控制九鼎和天下版圖,然後挾天子以令諸侯,這纔是王霸之道。現在您不去天下中心爭名奪利,反倒和遠方的戎狄小國糾纏,這可不是帝王大業啊。

司馬錯一聽就不樂意了:你說的不對!要知道,現在秦國地小民貧,要富國必先擴其地,要強兵必先富其民,要成就王霸之業必先樹其德。蜀國是偏僻之地,拿下它,我們不但能得到大片的土地,並且也不會引起諸侯的忌諱。如果我們事先宣稱蜀國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一定還會有人說我們是正義之師呢。可以說是一舉多得,何樂而不爲呢?

然後他開始反駁張儀的建議:反過來,咱們要攻打韓國,劫持周天子,那可真的要臭名遠揚了,也不見得有什麼實際利益。萬一魏、楚等國看不下去來干涉,甚至周王室破罐子破摔,把九鼎送給楚國,把土地割讓給魏國。到時候難道我們還要再去徵楚伐魏麼?

秦惠文王想了想,點頭道:還是司馬錯說的有理。

於是,張儀、張若、司馬錯率軍伐蜀。十個月後,蜀滅。置蜀郡,降蜀太子爲蜀侯,張若爲蜀相。

成都平原,氣候溫和,降雨充沛,農業發達,物產豐富,又稱天府之國。自此,秦國坐擁渭水平原和成都平原兩大“天府之國”,徹底擁有了征伐天下的實力,再不可逆轉。

西邊的秦國正在努力維護世界和平的時候,東北邊的燕國出事了:燕王噲將王位“禪讓”給了相國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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