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潘長宏(文學之都居士)

2023年12月17日

     書接上回,說起柳三變,打自十八歲以求取功名離開家鄉,而在京都被花柳繁華之地,溫柔富貴之鄉把他的魂勾住了後,就像一葉浮萍,在偌大的都市裏無依無靠,只有那些來自社會最下層的被侮辱被歧視的女子便是他的知己,沒有正當職業,唯一愛好就是寫詞與音樂,與歌女們吟詩填詞,吹拉彈唱,就是他的主業,青樓也就成了他一生最主要的活動場所。

  

  

      在青樓裏,柳三變是最風雅、最受歡迎的客人。他填詞的水準一流,只要是他寫的詞,哪個歌女一唱肯定爆紅。於是當時的“教坊樂工每得新腔,必求永爲辭,始行於世,於是聲傳一時。”  
      最爲打動妓女的是,柳三變經過仕途落榜,自己卻不再傲慢,從不盛氣凌人,他永遠是那樣低調可親,對那些以賣笑爲生的女子從無半點的歧視。因此每一個煙花女子,都將柳三變視作她們的親人。她們將柳三變尊爲“花間皇帝”,供他喫喝玩樂,還給他銀子。柳永在她們心目中的地位是這樣的:

不願穿綾羅,願依柳七哥。不願君王召,願得柳七叫。不願千黃金,願中柳七心。不願神仙見,願識柳七面。歌女們愛柳三變柳三變也愛她們,他們相互理解,彼此靠近。青樓就是柳永的家,他畢生生活在那裏,他需要那裏的溫暖,就像那些可憐的女人,無不需要他的愛和陪伴。在馮夢龍的筆下,連柳三變自己都不知道他一生究竟愛過多少女人。他身邊的每一個女子都稱妹妹。每一個妹妹爲他歡顏,爲他憔悴,爲他歌舞,爲他傷悲。在衆多的紅顏中,柳三變最最喜歡和難忘的是蟲蟲和謝玉英。

      柳三變的《樂章集》裏,明確記錄與蟲娘戀情的詞一共有三首。從《木蘭花·蟲娘舉措皆溫潤》這首詞裏,我們可以窺見蟲娘綽約不凡的風姿和對他的無比鍾情。

      蟲娘舉措皆溫潤。每到婆娑偏恃俊。香檀敲緩玉纖遲,畫鼓聲催蓮步緊。貪爲顧盼誇風韻。往往曲終情未盡。坐中年少暗銷魂,爭問青鸞家遠近。蟲蟲以風華絕代永駐柳三變心中,謝玉英則刻骨銘心地愛着柳三變,雖然他們之間曾有過誤解,但是看了柳三變爲她寫的那首《晝夜樂》之後,謝玉英的心都碎了。
     洞房記得初相遇。便只合、常相聚。何其小會幽歡,變作離情別緒。況值闌珊春色暮。對滿目、亂花狂絮。直恐好風光,盡隨伊歸去。
     一場寂寞憑誰訴,算前言,總輕負。早知恁地難棄,悔不當初留住。其奈風流端正外,更別有系人心處。一日不思量,也攢眉千度。
      謝玉英別無所求,她只想和柳三變做最平常的夫妻,過最平凡的日子。爲此,她願意洗盡鉛華,告別過往。那個“系我一生心,負你千行淚”的不羈浪子,成全了她的心願,給了她一份最繾綣美好的記憶。
      就是這段時光,就是這份記憶,讓謝玉英對柳三變的愛忠貞不渝。在柳三變去世兩個月以後,謝玉英無心留戀塵世,也追隨着柳三變去了。
      因爲常年與青樓的女子廝混,柳三變熟悉她們的生活,瞭解她們的人生。他成了她們的傾訴對象,也是她們的義務代言人。他用自己並不寬闊的肩膀,爲她們遮擋外界的悽風苦雨;他用自己柔弱的手指,爲她們揩去傷心的淚水。

在那照不見光亮的地方,是柳三變,讓她們覺得有了依靠和希望。


  

     1024年,年過不惑依然一事無成的柳三變,決定離開他漂泊了數十年的京城。臨行之際,與摯愛的情人告別,柳三變的心中滿是惆悵和不捨。請看《雨霖鈴·寒蟬悽切》。
     寒蟬悽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自古以來,離別對每個人來說都不可避免,但是從柳三變的詞裏我們才知道,只有那些彼此深愛的人的分離,纔是世界上最令人傷感的事情。與其它直抒胸臆的送別詞相比,柳三變的這首《雨霖鈴》,不是單純地抒發分離的痛苦與無奈,而是以冷落淒涼的秋天爲背景,通過對環境和氣氛的渲染,於纏綿悱惻、一唱三嘆之中,抒發了生平不幸的感慨和難以割捨的離愁別緒。全詞意境闊大,悽婉動人,是抒寫離情的千古名篇,也是有宋一代婉約詞作的傑出代表。再來看《八聲甘州·對瀟瀟暮雨灑江天》。
      對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漸霜風悽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是處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唯有長江水,無語東流。

  

  

      不忍登高臨遠,望故鄉渺邈,歸思難收。嘆年來蹤跡,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妝樓顒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爭知我,倚欄杆處,正恁凝愁!
      從《八聲甘州》裏,我們看到柳三變的眼界並不是只侷限在青樓裏,很多時候他的視野也是相當高遠的。他的心裏,裝得下天地悠悠,裝得下歷史演變,裝得下所有人生的落魄與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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