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21世紀經濟報道

面對西方國家央行大幅加息令經濟增速趨緩，歐美銀行業的裁員力度驟然加大。

數據顯示，全球規模最大的20家銀行在2023年的裁員規模至少達到61905人，創下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以來的最大值。其中美國銀行業的裁員人數約佔50%。

在業內人士看來，歐美銀行業出現如此大的裁員力度，主要受多方面因素影響，一是大型銀行兼併導致大規模裁員潮起，比如瑞銀兼併遭遇破產風險的瑞信，導致瑞銀今年的裁員人數達到約1.3萬；二是數字化技術發展令歐美銀行業紛紛減少線下網點的人員配置，比如網點衆多的富國銀行今年裁員人數達到1.2萬；三是IPO市場不景氣，疊加高利率令企業發債融資熱情明顯降溫，令華爾街投行業務收入明顯縮水，導致投行部門成爲裁員“重災區”。有數據顯示，花旗、摩根士丹利、美國銀行、高盛、摩根大通等華爾街投行的裁員人數總計達到3萬。

一位華爾街對沖基金經理此前接受本報記者採訪時透露，歐美銀行業大幅減員，還有一個不容忽視的因素，就是銀行管理層需迎合股東對運營利潤與股價的要求。通常情況下，一旦西方國家經濟進入衰退期，歐美銀行業就會採取大規模裁員以大幅減少運營成本，進而擠出利潤以滿足股東方的要求。

在他看來，儘管今年美國經濟韌性明顯高於市場預期，但這不影響華爾街大型銀行繼續裁員的步伐。

10月，富國銀行首席財務官 Mike Santomassimo表示，銀行還有更多裁員的空間，目前員工主動離職率較低，意味着公司2024年可能需要支付更多裁員補償。

不久前，摩根士丹利首席執行官James Gorman也表示，目前員工主動離職率較低，這是管理層需要解決的問題。

“明年，歐美銀行業或將迎來真正的考驗，因爲歐美央行高利率政策將令歐美經濟活動明顯趨緩，疊加國際地緣政治風險升級，或令歐美銀行業收入面臨縮水風險。”這位華爾街對沖基金經理指出。

美國金融服務商Janney Montgomery Scott分析師表示，美聯儲高利率政策或令明年美國消費者貸款與公司貸款違約案例明顯增加，華爾街銀行又將進一步做好繼續削減開支以提升壞賬撥備的準備，導致他們在明年不得不繼續加大裁員力度。

歐美銀行業大裁員的三大推手

在業內人士看來，今年歐美銀行業的裁員方向，主要集中在三大方面：

一是在瑞信陷入破產風波後，瑞士政府迅速採取行動主導瑞銀兼併收購瑞信，引發了大規模裁員潮。

畢竟，瑞銀與瑞信的業務重合度相當高，都是聚焦財富管理業務。在瑞銀兼併瑞信後，前者不可避免地採取大規模裁員力度以解決業務高度同質化問題。

11月，瑞銀髮布報告稱，2023年裁員人數爲1.3萬。

記者獲悉，金融市場普遍預期瑞銀持續整合瑞信業務，未來其裁員力度將進一步加大。目前瑞銀仍有11.6萬員工，未來這個數字將隨着瑞銀與瑞信的業務整合，或將進一步削減。

二是數字化技術發展疊加美國經濟衰退風險極大，令不少網點衆多的銀行紛紛用新技術替代傳統的人工服務，實現更高的降本增效效果。

銳聯景淳創始人許仲翔向記者透露，今年以來，大模型技術正廣泛應用在美國銀行業的智能客服等場景，令美國民衆在線上能獲取不亞於線下人工的金融服務體驗，這導致美國銀行業更有底氣進一步削減網點員工以促進降本增效。

三是投行業務成爲歐美銀行大幅度裁員的重災區。在IPO市場不景氣，疊加美聯儲高利率政策令美國企業發債融資熱情驟降的雙重打擊下，華爾街投行的投行業務收入普遍縮水，導致這些投行不得不大幅減少投行部門員工人數。

一位華爾街投行人士向記者表示，今年歐美銀行業大幅減員的另一個原因，是歐美銀行業員工跳槽頻率明顯低於以往。這背後的原因相當複雜，一是疫情期間很多華爾街銀行員工紛紛青睞居家辦公，且至今他們仍延續居家辦公的習慣，導致他們不願主動辭職，繼續享受相對舒服的工作環境；二是不少銀行員工也預期今年歐美經濟增速趨緩導致新崗位收入預期不降，不如繼續留在原來工作崗位；三是部分投行尚未發完豐厚的業績獎勵資金，令部分員工繼續“等待”。但這導致歐美銀行業不得不採取直接裁員等方式大幅度削減員工數量，導致今年裁員人數創下2008年次貸危機以來的最大值。

但是，也有華爾街銀行選擇逆勢增員或不減員。

數據顯示，在摩根大通、花旗、美國銀行、摩根士丹利、富國銀行和高盛六大華爾街大型銀行裏，摩根大通今年以來的員工人數增長5.1%，花旗銀行保持不變，其餘四大行分別減少1.9%、2.1%、4.7%和5.4%。

前述華爾街對沖基金經理認爲，這可能與他們對今年美國經濟走勢的預判有着一定關係，年初，多數華爾街銀行看跌美國經濟，但也有部分華爾街金融機構認爲美國經濟增長韌性較強，選擇繼續擴員押注業務繼續增長。如今，儘管後者押對了“方向”，但他們仍可能在明年加入“減員”陣營。

金融服務獵頭公司Silvermine Partners分析師Lee Thacker認爲，隨着歐美經濟增速趨緩與高利率引發貸款違約風險加大，歐美銀行業在未來缺乏穩定性和增長動能，預計進一步裁員將成爲趨勢。

股東利益的“擠出效應”

值得注意的是，儘管美聯儲大幅加息令華爾街大型銀行信貸利差收入明顯增加，但這仍無法改變後者持續減員的趨勢。

Janney Montgomery Scott研究主管Chris Marinac表示，這背後，是明年美國經濟發展狀況相當不確定，迫使華爾街銀行仍將盡可能地削減成本。此外，考慮到美國經濟衰退風險與高利率狀況令企業與消費者貸款違約率上升，美國大型銀行還可能計劃在明年進一步削減貸款，這也會進一步壓縮信貸淨利息收入，從而迫使他們只能通過繼續減員以“創造”可觀的利潤。

摩根士丹利策略師Michael Wilson直言，美聯儲高利率的滯後效應可能需要更長時間才能顯現出來，但它不會“缺席”。未來，高利率所帶來的美國民衆企業貸款違約風險，或令華爾街銀行增加壞賬撥備，在經濟大環境導致業務收入減少的情況下，華爾街銀行只能通過削減運營成本與人力成本，擠出更多資本用於壞賬撥備。

“近年以來，華爾街銀行管理層日益重視董事會與重要股東的利益訴求。這意味着當經濟衰退週期來臨，銀行管理層眼看業務收入不可避免地縮水，只能通過內部繼續大幅度減員以創造可觀的利潤用於回購股票與支撐股價，滿足股東方與董事會的利益訴求。”前述華爾街對沖基金經理告訴記者。

記者獲悉，今年華爾街大型投行紛紛持續裁員，某種程度也是在“還債”。在2022年美聯儲大幅激進加息前，美國併購交易與IPO市場格外活躍，吸引華爾街各大投行大規模招人，但是，受今年美聯儲基準利率大幅上漲、國際形勢驟變、資本市場投資偏好明顯下降等因素的影響，企業IPO與併購活動持續降溫，令這些華爾街大型金融機構對投行/交易業務營收持續大幅增長的預期徹底落空，轉而大幅度裁員降本。

路孚特公司發佈的最新數據顯示，今年前9個月，全球投行業務收入減少約16%，至437億美元。

“若美股IPO市場遲遲沒有復甦跡象，加之美國企業因高利率而不願發債募資，未來華爾街金融機構的投行部門裁員力度還將進一步增加，繼續成爲歐美銀行業裁員的重災區。”前述華爾街投行人士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