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球時報綜合報道]據印度報業托拉斯2月2日報道，在過去11天裏，印度北方邦阿約提亞市羅摩神廟收到了超過1.1億盧比（100印度盧比約合8.7元人民幣）的捐款。1月22日，印度總理莫迪爲該神廟揭幕，這是他以及執政的印度人民黨（印人黨）的巔峯時刻，而爲他鋪路的是一個名爲世界印度教大會（VHP）的組織。這一組織是由印人黨母體國民志願服務團（RSS）前領導人和一些宗教領袖共同發起組建的。根據美國喬治城大學的一個研究項目，VHP是RSS的文化分支。VHP在印人黨的發展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但也曾被美國政府部門認定爲“激進宗教組織”多年，被批煽動針對穆斯林的暴力活動。那麼，VHP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組織？它在印度政治以及社會發展的過程中，又起到什麼作用？

“一磚一瓦地拆了這座清真寺”

1月22日，位於印度北部北方邦的阿約提亞市充滿了節日氛圍，成千上萬的印度教徒揮舞着旗幟走上街頭，他們敲着鼓，高呼口號，天上的軍用直升機向羅摩神廟撒下花瓣。印着羅摩神畫像的藏紅花旗幟以及印有印度總理莫迪和北方邦首席部長阿迪蒂亞納特頭像的橫幅掛滿街道。據BBC報道，這一天，莫迪在阿約提亞市爲羅摩神廟舉行揭幕儀式，近8000人受邀出席，包括印度頂級電影明星和板球運動員。“今天將被載入史冊……經過多年的‘奮鬥’和無數的‘犧牲’，羅摩神終於‘回家’了。”莫迪在儀式結束後這樣說。

羅摩神廟被稱爲“印度版梵蒂岡”。英國《經濟學人》雜誌稱，阿約提亞市是印度教最受尊敬的神之一羅摩神故事的中心，對印度執政黨印度人民黨（印人黨）來說極爲重要。對莫迪來說，很難想象還有比1月22日主持神廟揭幕儀式更得意的時刻了。在這一天，莫迪盡享高光時刻，而爲他帶來這些榮耀的是一個名爲世界印度教大會（VHP）的組織。事實上，從拆除羅摩神廟原址上建造的清真寺，到發起修建神廟的活動，再到施工建造該寺廟並對此進行宣傳，VHP都發揮了重要作用。

據卡塔爾半島電視臺報道，直到1992年12月6日早上，矗立在羅摩神廟建造地之上的還是巴布裏清真寺，一座建於16世紀20年代末、以莫臥兒開國君主巴布爾命名的清真寺。澳大利亞廣播公司、BBC等媒體稱，1992年，數千名右翼印度教徒爬上巴布裏清真寺周圍的圍牆，一磚一瓦地拆了這座清真寺。這導致印度各地爆發了持續數月的暴力活動，造成2000多人死亡，其中大多數是穆斯林。拆除清真寺的主要是VHP和印人黨的成員和支持者，發起在巴布裏清真寺遺址上修建羅摩神廟活動的也是VHP。在過去幾十年裏，一場激烈的法律爭執一直鬧到印度最高法院，以決定清真寺遺址上應該建造什麼。

打開印度各大媒體網站，可以搜到很多關於VHP活動的新聞，其中不少都涉及政治與宗教，包括印度教徒與穆斯林的矛盾，爭議頗多。印度Scroll新聞網此前報道稱，VHP在印度發生自然災害時很活躍，爲救災工作出了不少力。不過根據美國喬治城大學研究項目“橋倡議”，VHP曾被美國中央情報局列爲“激進宗教組織”多年，一直深度參與煽動社區緊張局勢的活動，鼓動針對印度少數民族特別是針對穆斯林的仇恨和暴力。此外，VHP與印人黨關係密切。

組織青少年接受軍事訓練？

根據VHP網站介紹，該組織成立於1964年8月29日克里希納（毗溼奴神第八個化身）降生節，其目標是鞏固印度教社會、服務並保護印度教、提高印度教徒在國際社會中的地位。該組織將自己定性爲一個非政治組織，但印度“the Wire ”新聞網提醒說，VHP的一些成員作爲印人黨候選人蔘加競選。印度Scroll新聞網稱，VHP與印人黨母體國民志願服務團（RSS）等組織同屬印度教民族主義聯盟服務團家族（Sangh Parivar），旨在遏制所謂的“外來意識形態”——基督教、伊斯蘭教等的影響，並強化印度教價值觀。美國智庫卡內基國際和平基金會曾發文表示，上述服務團家族組織都有一種親印度教的文化民族主義，這種民族主義貶低了伊斯蘭教對印度文明的貢獻。

據《今日印度》2023年7月報道，截至當時，VHP在全球30個國家開展工作。印度英文週刊《一週》2019年曾報道稱，VHP有130萬成員。《德干先驅報》2022年10月表示，VHP計劃接觸500萬人，以擴大組織規模。VHP網站信息顯示，該組織在健康、教育等領域開展的項目超過10萬個。

綜合媒體的報道可以發現，VHP的一大活動是強化印度教的社會基層組織，並推動宗教皈依。據印度Scroll新聞網等媒體報道，VHP一直在基層努力實現其印度教化的目標，在城市工人階層和不太富裕地區以及農村部落社區的印度青年中建立和維持自己的存在。該組織在這些地方開設了聖牛庇護所、健康中心等。在泰米爾納德邦等地，VHP參與培訓宗教人員。在印人黨執政多年的邦，這些活動進行得更爲頻繁。《德干先驅報》2022年11月報道稱，截至當時，VHP讓大約80萬此前曾皈依伊斯蘭教和基督教的印度教徒重新皈依了印度教，並勸說650萬印度教徒不要皈依其他宗教。

護牛也是VHP的重要任務之一。《環球時報》記者駐印期間曾在新德里見到過其組織的護牛等活動，也經常在報紙和新聞網站上看到各種相關報道。據印媒報道，2005年，在VHP組織的抗議活動之後，賈坎德邦議會通過了一項法案，將殺害、虐待和非法交易牛類定爲犯罪行爲。自2015年起，VHP被指控宣揚和縱容“護牛私刑”活動，穆斯林和最底層種姓“達利特”人（即“賤民”）等因從事牛類運輸、交易或屠宰等原因，被所謂的“聖牛保護者”暴力毆打致死的事件屢屢發生。人權組織猛烈抨擊一些邦政府推動和支持此類行爲，或者對相關行爲視而不見。警察因干預此類案件或逮捕“牛類義務警員”而受到牛類保護組織成員的威脅。

還有報道顯示，VHP帶有半軍事化的性質，發展青少年成員接受軍事訓練。美國印裔穆斯林組織“印裔美國穆斯林理事會”（IAMC）2023年6月曾發文，稱VHP及其青年分支印度青年民兵（Bajrang Dal）在北方邦、古吉拉特邦等印度多地非法舉辦槍支訓練營，受訓成員包括女孩。在此之前，VHP曾回應表示，印度青年民兵等組織的活動是“體育鍛煉”，包括瑜伽、操練和射擊練習，不是媒體報道的武器訓練營。VHP說，組織這些活動是爲了提高受訓人員的身體以及精神素質。

與印人黨及其母體RSS深度捆綁

在發展成員等活動的過程中，VHP引發不少爭議，包括上面所述針對穆斯林的暴力活動。“橋倡議”表示，VHP被指控策劃了2002年古吉拉特邦反穆斯林騷亂期間的暴力事件，造成1000多名穆斯林死亡。英國政府對騷亂進行的調查顯示，暴力事件是預先計劃好的，“VHP及其盟友在邦政府的支持下行動”。

VHP因對慶祝情人節的情侶進行道德監管而受到批評。2022年8月15日，在2002年古吉拉特邦騷亂期間發生的輪姦案中被判處終身監禁的11名男子被古吉拉特邦政府從監獄釋放。據稱，強姦犯獲釋後受到了VHP成員的歡迎。另據半島電視臺報道，2023年8月初，印度北部哈里亞納邦當局在努赫（該邦唯一的穆斯林居民佔多數的地區）拆除300多所穆斯林房屋和企業建築。在拆除行動之前，VHP領導的遊行隊伍到達努赫地區時，印度教徒和穆斯林團體之間爆發了衝突。

值得注意的是，VHP與印人黨及其母體RSS並非只是“志同道合”的組織，而是深度捆綁。復旦大學南亞研究中心副研究員謝超對《環球時報》記者表示，VHP是RSS爲了推廣印度教而設立的宗教組織。在20世紀80年代，RSS成立印人黨作爲自己的政治分支，當時印度教民族主義屬於比較邊緣的意識形態，印人黨出於選舉考慮不願做宗教動員的工作，因此RSS推出了VHP來承擔這項任務。VHP近年來發展較快，已經成爲RSS在民粹主義動員方面的排頭兵。

卡內基國際和平基金會網站的文章顯示，在20世紀80年代，RSS依靠VHP來動員大多數印度教徒，而VHP通過發起建造羅摩神廟的活動團結印度教徒。1989年，圍繞建造羅摩神廟的競選活動導致了一波騷亂，使選民按照宗教界線分化。這種兩極分化幫助印人黨首次在1991年贏得了北方邦的邦選舉。BBC表示，20世紀90年代，修建羅摩神廟的運動幫助印人黨在政治上嶄露頭角。

據印度Scroll新聞網等媒體報道，在VHP的發展過程中，20世紀80年代是一個分界點。在此之前，VHP的領導人並不使用好戰語言，該組織也一直默默無聞，主要爲RSS的印度教民族主義議程提供支持。當時，該組織領導層認爲，宗教追求是將印度教徒團結在一起的有效途徑，可以爲未來帶來某種形式的穩定和確定性。

20世紀80年代，VHP早期的冷靜作風開始發生變化。在RSS第三任主席迪奧拉斯的領導下，RSS開始將積極的政治視爲傳播印度教民族主義的重要工具，這與迪奧拉斯的前任避免公開宣傳並限制RSS和VHP公開表明政治立場的做法不同。方向改變之後，VHP似乎適合於發動一個以宗教需求爲基礎的羣衆運動。在這種情況下，宗教成爲政治權力和身份政治的有力工具。VHP逐漸走向前臺，通過“印度教處於危險之中”和“羅摩神廟運動”走到政治聚光燈下。印度“the Wire”新聞網稱，隨着印人黨在2014年大選中獲勝，VHP開始公開表達自己的意識形態信仰。

據印度“the Wire”新聞網報道，VHP試圖從選舉領域之外干預印度政治。作爲一個宗教組織，它努力影響政策和改變政治進程。正是從這一觀點出發，它試圖建立對民主的批判，並改變公民的概念。它還批評印度憲法，並呼籲印度政府更加關注“印度教的利益”。謝超告訴《環球時報》記者，VHP屬於強硬的印度教民族主義組織，在印度教民族主義問題上，其立場比印人黨更爲激進。VHP一名負責人曾因批評莫迪政府在印度教民族主義問題上不夠強硬而遭到RSS免職。

謝超對《環球時報》記者分析說，印人黨政府與印度教組織聯繫緊密，這能提升印度國內凝聚力、提升印人黨作爲印度教徒代表政黨的地位。不過，這也帶來一些負面影響。印度社會是一個多元化、多族羣、多文化的社會，而印人黨政府如果施行壓迫性族羣政策，勢必會降低少數族羣的獲得感和安全感。未來印度國內的族羣關係是一直保持高壓態勢，還是少數族羣對於自身福祉和權利的不滿會重新冒頭，導致族羣之間的尖銳對立再次出現，這是一大隱憂。印人黨是否能夠以及如何從選舉動員型政黨走向一個治理型政黨，對莫迪政府和整個印度社會都是考驗。

澳大利亞廣播公司表示，1月22日是莫迪及印人黨將世俗印度轉變爲“印度教優先”國家議程的巔峯時刻，但當印度教徒熱烈慶祝羅摩神廟揭幕時，當地的穆斯林則躲在家裏。《經濟學人》雜誌在1月22日印度的羅摩神廟揭幕儀式舉行後提醒說，只有約80%的印度人是印度教徒，並不是所有的印度人都把修建該神廟視爲勝利，更不用說佔該國人口約14%的穆斯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