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馬收一元“環保包裝費”:愛環保的人,不一定愛強制丨見識

一元錢。這是“環保包裝”的價格,它不根據購物的品種和多少而浮動,幾乎不可討價還價,只要點擊“結算”,加收的費用就自動出現在清單裏——這是購物平臺“盒馬”2024年新年之後的新規。

關於一元錢,盒馬在這一欄的“附註”中解釋,我們使用環保包材,“根據國家‘限塑令’等相關政策要求,我們將對包裝材料適當收費”。

自從2008年,我國出臺第一版全國範圍的“限塑令”之後,全國及各地的政策不時修訂,總結起來是:一些一次性製品不讓用,一些要收費,藉此讓消費者少用幾回。

既然如此,那些尺寸不一、據稱是環保包材的半透明盒馬包裝袋,是否全都可以降解?如果可以,算“幹垃圾”還是“溼垃圾”?我對此非常好奇。

不過,我想先省察一番我自己支付這一元錢時的不愉快。2018年左右,我寫過一批談論減少生活垃圾產量的報道,後來,日常丟個什麼進幹垃圾桶,包括剛還捧在手心的奶茶杯、裝咖啡的紙杯——都會想到它們一兩天之內,要被反覆壓縮,然後投入將近一千攝氏度的焚燒爐,我有輕微的痛感;購買兩元錢的礦泉水,想到明明可以帶個保溫杯,也是“不必要的痛感”;我還存着當垃圾分類志願者時發的那頂遮陽用的鴨舌帽,寫着我住的街道名字——我看似如此熱衷環保,支付一元錢時,卻爲什麼感到不舒服?

社交平臺上,網友表達對一元包裝費的不滿。

我最近讀到一篇廣告營銷相關的論文,先引述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教授希金斯1997年第一次提出的“調節焦點理論(regulatory fit theory)”。

理論把人分成了兩種,大意是,有的人是進步取向,做事的導向是獲得一些什麼、怎樣變得更好、怎樣爲善,有的人是防守取向,導向是如何不變更壞、如何履行已落下的義務、如何“不作惡”。不過,在不同的環境中,人是可以在這兩種狀態裏切換的。

論文寫道,現在環保主題的營銷,所謂“green marketing(綠色營銷)”越來越重要,研究者靠着派問卷做了幾組試驗,發現進步取向的人更容易被“住環保酒店,敬重土地,珍愛自然”這種熱情洋溢的廣告詞吸引,反之,防守取向的人更喜歡“敬重土地,珍愛自然,勿失良機”這樣有微妙責罰口吻的語句。

文章接着說,根據一種廣義的“擠出效應”,有的消費者看見商家給一些環保項目提供優惠、折扣,並不會領情,不會對這品牌產生更多好感。因爲,他們更樂於出於自己的意志去參與環保,主動給折扣是打擾了這部分人爲善的“雅興”——研究者接着試驗,發現總體而言,進步取向的人更願意購買環保產品,而單論買環保產品附加折扣的吸引力,是對那些個性保守的、防守取向的人更大。

寫到這裏,我突然從理論層面理解了家裏的父母爲何如此摳門。可是,抬頭一看,我們所習慣的那種環保行爲附加的“小甜頭”到哪兒去了?

六七年前,議論垃圾減量,有專家對我說,無法贊同有些地方爲了推行新的分類辦法,給叔叔阿姨發雞蛋、發肥皂。他認爲,應當明確居民自行對垃圾分類,是一種義務。當時,這還是新銳觀點。

作爲一個生活在大城市的人,我的切身感覺是,我們生活中能踐行的環保主義,有些變得更像外國一些地方中產階級小區流行的“環保”,要支付不菲的價格。

我曾聽過一個美國脫口秀演員講的段子,說看見美國主打有機食品的“全食超市”,宣傳肉雞都是散養的:“比我住得還好!”而一磅這樣的雞肉,賣八美元:“在麥當勞炸幾小時雞塊,還買不起一個有機的雞腿!”

這是他創作的一個笑話,又不完全是。無論是減價,還是加價,普通人的環保遠不如從前那麼單純可愛。有的西方人還真的認爲環保是一種“陰謀”。

而在國內,就算我們有的人,仍保持進步取向,爲了環保掏出腰包,好像也找不到一家宣傳中透露出滿滿意義感的類似商家——“盒馬”應當被認爲是有一定生活水平的人才能消費的超市,但是,它強制收環保包裝費,可以說,它打擾了我身體力行追求環保的“雅興”。

有時候,我看一些外國明星的社會“表演”:他們時不時製造出一些過於誇張、反而被全網嘲諷的橋段,比如,常有的“名人坐着私人飛機去參加環保活動”,電影明星娜塔莉·波特曼還說:“喝牛奶是剝削母牛的身體。”無論在哪兒,說出這話,都要導致衆人譁然。但這種有一點虛僞的文化,是不是也能給環保這樣的社會議題增加一些樂趣?

爲了環境本身着想,我們還是重新考慮一下,如何儘量讓環保作爲一件美好的事,而不是一個迂腐的麻煩事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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