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自：齊魯晚報 后街上有六家水果攤,從左往右數,第三家是水果“東施”的。背陰處一小片,常年不見陽光,位置不算好,生意卻好得很。她家的水果個大、鮮靈、蜜甜。

剛來此地,房東老太就熱切地關照我的生活,知道我愛喫水果,向我講起了一個人物——水果“東施”,真可謂“你不在江湖,江湖卻處處有你的傳說”。

真正見到水果“東施”本人的時候,我沒有半分驚詫,果然不美,俗氣的市販形象,大紅的衣服,蓬着頭,頭髮是燙過的,乾枯的栗色。人麻利瘦小,圓臉上雀斑點點。水果攤前醒目處,掛着一個硬紙箱做的牌子,歪歪扭扭四個字:東施水果。

水果攤前等着幾個人,水果“東施”正麻利地過秤。我兀自站在那兒欣賞牌子上的字,嘴角忍不住漾出笑意,難不成真叫東施?

“想笑就笑唄,哈哈……”水果“東施”不知何時站在了我面前,聲震寰宇,迴盪半天街,無論如何與她瘦小柔弱的形象扯不到一塊。

我又是震驚又是不好意思,急忙去挑水果。蘋果紅且大,柚子的清香像水果“東施”的笑聲一樣肆無忌憚,撲面而來。

水果“東施”見我磨蹭,又發話了:“我們家的水果,個個都好。”然後,過秤、收錢,爽快利落,不拖泥帶水,不拘小節。

這時,一個衣衫破爛、髒兮兮的女人路過,水果“東施”迅速拿起一個蘋果,旋風一樣跑去塞給那個看起來精神不太正常的女人。女人嘿嘿笑,她也嘿嘿笑。

一時間我竟想起了水泊梁山好漢,倘若水果“東施”生在那個年代,她那股豪俠勁兒,也許會成爲第一百零九位也未可知。

回去後,向房東老太說起水果“東施”,我說名不虛傳,不好看,不過她可不一般。老太擺擺手,笑着說跟好看不好看沒關係,隨即又講起水果“東施”的來歷。原來,她的嗓門大是出了名的。那一日,她同男人鬧了一點小別扭,哇哇地嚷叫,驚動了街上很多人。她男人倒是好脾性,一直好言好語地道歉。街上的人看不過去,私下裏叫她“河東獅”。她知道後,反而樂了,說:“東施,好啊!魯迅先生還寫過豆腐西施呢,從今後,我就是水果東施了。”

再去後街的時候,看到了水果“東施”的男人。原以爲是一個庸俗委瑣的男人,卻不想那男人高大結實,還有幾分英武。他們正在卸水果,水果“東施”爭搶着和男人一起搬,男人卻把她按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去搬。英雄的水果“東施”不見了,一下子變得柔順起來,坐在那裏,笑嘻嘻的,一副幸福小女人模樣。

又一日去後街,一向豪爽的水果“東施”竟然安安靜靜地在做女紅,她男人在水果攤前忙活着。路過的熟人好奇,湊上前去看,水果“東施”正用毛線織棉鞋呢。她一改往日的大大咧咧,盈盈一笑說:“公公婆婆年紀大了,怕冷,聽說這毛線鞋特別暖和。”水果“東施”的聲音依舊氣勢恢宏。看那針和線在她手上飛舞的情景,頓然覺得這個女人可愛萬分。

(本文作者爲散文作家,出版有散文集《土豆發芽當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