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鹽財經

文 | 任早羽

儘管互聯網中“不生育”的風潮日盛,婚戀服務行業卻沒有如想象中“江河日下”。無論是線下的公園相親角,還是線上婚戀軟件,都仍然“上架”了一批又一批尋找有緣人的簡歷。

先別急着批判在這樣的市場中,人成爲了一種類似商品的存在。當目光投向諸如此類的“婚戀中介”時,我們一般會發現,大部分需求者首先需要繳納一筆錢,其簡歷才能被上架,被更廣泛地曝光。

這也好理解,在一個2023年單身人口規模已經突破2.4億的國家中,這樣的市場不可能被忽視。在線婚戀市場中的幾個玩家,也“不負衆望”,最終是把市場規模“做”了出來。

比達諮詢的數據顯示,2021年,中國互聯網婚戀交友市場規模已經達到72億元。但可惜的是,72億的喜人數據背後,並非一個規範的、各自得益的市場。

比如在線婚戀行業中的頭部公司——世紀佳緣。

在從世紀佳緣變更爲百合佳緣,再變更爲復愛合緣的發展過程中,“愛情”這件商品,始終“浸”在客戶體驗糟糕、管理混亂的泥潭中。

在2024年的315晚會中,世紀佳緣更是作爲一個誘導消費、欺騙消費者的典型案例被呈到臺前。事後,世紀佳緣回應稱,已第一時間成立特別調查小組,並要求涉事門店暫停一切經營活動。不過,這樣的回應對於許多世紀佳緣“受害者”而言,仍是不足爲信的。

作爲傳統紅娘行業的互聯網翻版,世紀佳緣爲何會行至此處?

這又是否證明,互聯網+婚戀的商業模式行不通?

愛情的買賣,被騙了

和許多踏進世紀佳緣的消費者一樣,李園(化名)被門店人員拉進門店的小房間裏“暢聊”了兩個小時,交了3萬塊,換回一份電子版格式合同和5個連基本年齡要求都不符合的約見對象。

事後,李園將這兩個小時的長篇大論稱之爲“誘導消費”,同時指出,機構的價格沒有任何公示,並不透明。

在見完第5位男士之後,李園發現,無論世紀佳緣的紅娘把男士的條件吹得有多優秀,來約見的都“貨不對版”。

既然世紀佳緣沒有也無法提供有效約見,李園便也決定向機構要求退款。幺蛾子,又出現了。

“他們告知我,3萬隻能約見4位男士,即使並不符合合同內寫的基本要求,也是服務過了,不答應退款。”已經和世紀佳緣纏鬥了兩年多,但談起來,李園依然憤怒。 

憤怒,是有理由的。

李園告訴鹽財經:“(和世紀佳緣籤的)合同是格式合同,我根本沒有填寫,就說我已經簽了。合同白紙黑字寫的條件有年齡和薪酬,其他條件銷售稱微信溝通,都沒寫進合同,但就連兩個基本條件也沒有滿足。合同的附頁上用極小的字體寫了候選6人,約見4人,當時銷售說格式合同都這樣,但我是優選出來的婚保會員,所以可以無限次約見。有微信聊天記錄。”

世紀佳緣前後的兩種態度,讓李園深感自己受騙。雙方就如何約見纔算履約,來回拉扯。

齊巖冰律師向鹽財經解讀道,依法成立的合同關係,經雙方協商可以調整或變更。

“依據民法典第一百七十二條規定,消費者有理由相信從事微信溝通的中介業務代表,是有權代理該中介方的,則相關溝通的代理行爲有效,中介方應予以遵守。因此,假如合同並未記載無限約見等內容,但雙方事後的微信聊天中,中介方業務代表明確進行了承諾,則該承諾應作爲合同的變更,依法約束中介機構,中介機構未履行的,視爲違約。”

而就機構故意拔高約見對象條件一事,齊巖冰律師也根據民法典和消費者權益保護法解讀道,“婚介機構應當嚴格按照合同約定的條件,將其自身儲備的符合條件的資源,真實全面地向消費者進行提供,不得故意隱瞞,或虛構事實,誘導消費者同其簽約,事後又利用欺詐手段故意造成約會失敗或其他消費者不滿意的情形,藉機要求消費者進行消費升級或增加服務費用。以上違法行爲,在金額較大或情節嚴重的情況下,就涉嫌合同詐騙罪,依法應承擔刑事責任”。

儘管此後世紀佳緣方面曾承認錯誤解讀了合同,但李園依然要不回3萬元,更別提更多的賠償。

一開始,世紀佳緣方面告訴李園,機構還在走協商退款的流程,後來對接李園的紅娘紛紛離職,新的對接人也把她拉黑。

被世紀佳緣明目張膽晾在一邊的李園,幾乎是投訴無門。

簡單在社交平臺上搜索,如此維權困難的案例數不勝數。關小黑屋洗腦、誘導消費、吹捧約見對象條件等關鍵詞,不約而同地出現在多個維權帖子中。

世紀佳緣,究竟怎麼了?

盈利焦慮下的管理變形

2003年成立的世紀佳緣,曾經是作爲“中國婚戀第一股”存在於市場之中的。

這個最初在宿舍成立起來的、主攻北上廣高校青年的平臺,被互聯網風潮和單身潮高高捧起,由增長快速的會員數保駕護航,規模迅速擴大並得到資本的幾次青睞,成功於2011年赴美上市。

一時間,力壓市場第二百合網的世紀佳緣,風光無兩——上市前夕的2010年,其註冊用戶已經超過4000萬人,營收達到1.67億元。

但2011年似乎是頂峯,上市後的世紀佳緣不但沒能續寫輝煌,反而在各個環節走樣,只留下一地雞毛,股價一路下行。根據財報數據,世紀佳緣的淨利潤已經由2012年的5890萬元,下滑至2014年的2010萬元。

2015年,世紀佳緣以砍半的價格從納斯達克退市,並宣佈與百合網合併,儘管彼時百合網還長期處於淨虧損狀態。2017年,世紀佳緣與百合網正式完成合並,並更名爲百合佳緣。

這是世紀佳緣的第一次轉身,但似乎世紀佳緣已經不受天命眷顧。在完成合並的同月,因輿論質疑,公司口碑崩盤,世紀佳緣母公司百合網的股價暴跌,蒸發了16億元市值。

即使沒有這次輿論風波,兩者合併後的情況也不能稱之爲好轉。2018年,百合佳緣淨虧損達到8248萬元,業績依然乏力。

此時,郭廣昌的復星國際收購了百合網近70%的股份,正式成爲百合佳緣的股東。

這算得上是世紀佳緣在業績焦慮下的第二次轉身,但情況依然是急轉直下的,2019年百合佳緣正式宣佈從新三板摘牌。一個對比是,作爲新型社交軟件,2019年,陌陌的營收爲170.2億元,淨利潤爲45億元。

當然,復星作爲股東仍未放棄“自救”,2020年百合佳緣正式更名爲復愛合緣集團,把互聯網婚戀拓展爲婚戀、社區和婚嫁三條賽道,試圖建立起一個循環生態。

縱觀世紀佳緣過去曲折的發展歷程,經營焦慮無處不在。

端倪,早在2010年就顯現——世紀佳緣坐擁1.67億元的營收,卻只有1670萬的淨利潤。

互聯網產業分析師張書樂告訴鹽財經:“婚戀市場是存在的,理論上可以達到盈利,但是現實的侷限使得世紀佳緣達成的效果不理想,所以形成盈利焦慮。盈利焦慮下,纔會出現線下門店此類紅娘亂象。”

要知道,多年來,世紀佳緣的營收主要依靠“一對一紅娘”服務。在僅有的幾年財報中,一對一紅娘服務對總營收的佔比也在不斷上升,於2015年達到36.6%。

於是,盈利焦慮似乎催生出了一種“只要能簽單”的銷售心理,線下門店的管理逐漸變形。而紅娘服務此類人對人的交易模式,恰恰也給了管理變形的空間。

世紀佳緣已經不是一個傳統互聯網模式下的輕公司,是一個擁有大量門店的重公司,它存在管理上的難度。雖然門店都有各自的管理規範,但它不是一種如機械化生產般的標準化生產流程,而是人與人之間的交道,這就使紅娘服務有了很大的隱蔽性,採用什麼話術以及如何牽線,都是可以發揮主觀能動性的,這就容易在管理上出現異化”。張書樂分析道。

也就是說,本身消費者從此類交易中獲取的,並非一個能夠以客觀標準去衡量質量的產品,這導致各個環節都有空子可鑽。

如果消費者購入一臺手機,手機的功能出問題了,商家可以通過約束供應商、製造商等方式,減少不規範情況的產生。

然而,婚戀中介的各個環節,卻難以用標準化模塊去衡量服務質量,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情況時而發生。而管理者爲了公司和門店的盈利、銷售人員爲了自身的績效,無法也不願做出約束。

這樣的盈利模式,是世紀佳緣時而陷入詐騙爭議的底層原因。但遺憾的是,這樣一個互聯網婚戀行業盈利模式缺憾,似乎是無法通過打補丁的方式去彌補的。

且如果依然從公司盈利角度出發,這樣不顧聲譽的門店管理其實是致命的。艾媒諮詢分析師張毅提到:“從婚戀平臺盈利的板塊來說,機構需要把握的關鍵環節在於建立用戶的信任度,以及此後的用戶體驗。”

如此,本就是一錘子買賣的世紀佳緣,更難言有一個可持續的盈利模式。

沒有下沉的空間

一個問題在於,世紀佳緣等互聯網婚戀中介機構的發展制約,不止上述的一個問題。

早年間,世紀佳緣能夠崛起,是因爲乘上了互聯網高速發展的風口。在那個互聯網+一切的年代,和互聯網沾上邊的人都能賺上一桶金。對於世紀佳緣此類互聯網婚戀公司,張書樂傾向於將其定義爲一個消弭一定信息不對稱,實現供需對應關係的平臺。

“要說它和傳統紅娘模式有什麼區別,唯一的就是,它通過互聯網收集到更多人的需求,而且其實有點像房屋中介,(婚戀)供需幾乎是被侷限在一城一地。”張書樂告訴鹽財經。

這些侷限,某種程度上,限制了此類互聯網婚戀機構的擴張範圍,難以通過拓店補充盈利。

和其他業態不同,世紀佳緣等在線婚戀平臺幾乎沒有下沉空間。在三四線城市的熟人社會中,陌生人社交平臺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熟人社會中,實現方式就可以用相親了,三線城市世紀佳緣都很難拼下,更別提鄉鎮。”張書樂進一步解釋道。

但目前中國的婚戀市場依然是龐大的,張毅告訴鹽財經,“目前中國婚戀服務市場線上線下加起來有大約100億的規模,客觀上來說值得開拓”。

於是,儘管龍頭公司爭議不斷,業績乏力,但仍有人看好這個市場,選擇入局,甚至世紀佳緣自己也仍不願放棄這個深耕多年的市場,希望通過拓展業務板塊在競爭中留存下來。

時至今日,世紀佳緣已經有了許多新對手,如陌陌、探探、soul、青藤之戀等。但它們卻都無一例外地難以避開輿論風波,殺豬盤、詐騙等事件層出不窮。

似乎,無論這些主打陌生人社交的婚戀平臺再如何嘗試塑造一個嚴肅、高門檻、強約束的平臺形象,也難以實現有效的公司內部監管,擺脫畸形的商業生態。

針對市場亂象,齊巖冰律師也提到,“遺憾的是,除上海市等個別地市外,我國至今並未推行關於婚介機構的統一管理規範,也是導致婚介機構亂象叢生的一個重要原因”,也就是說,外部監管也有待加強。

儘管在線婚戀行業已經發展了20年,但互聯網+婚戀仍遑論是一門甜蜜蜜的生意。

責任編輯:劉萬里 SF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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