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烈火熔爐”還會繼續熊熊燃燒。

▲當地時間2024年4月11日，越南胡志明市，越南房地產商、女首富張美蘭出庭受審。圖/IC photo

據新華社援引越通社4月11日報道，越南女首富、頂級房地產大亨張美蘭被胡志明市人民法院判處死刑。

報道稱，胡志明市人民法院表示，張美蘭犯貪污罪，判處死刑；犯行賄罪，判處20年有期徒刑；違反銀行經營活動有關規定，判處20年有期徒刑。數罪併罰，判處死刑。

有史以來最大金融欺詐案

根據指控，67歲的張美蘭涉嫌通過幽靈公司、賄賂政府官員以及她非法控制的西貢商業銀行（SCB），詐騙了125億美元（約合人民幣904.6億元）的鉅額資金，相當於越南2022年國內生產總值3%的資金。

由此造成銀行擠兌，受害者達4.2萬人之多，他們被誤導購買SCB債券，因張美蘭被捕，至今無法提取本息。這筆款項至今未能支付，僅利息就累計逾129萬億越南盾（約合人民幣373.6億元），這是越南史上最大貪污及金融詐騙案。

由三名陪審員和兩名法官組成的小組稱，被告的行爲“不僅侵犯了個人和組織的財產管理權，而且使SCB銀行處於特殊監管狀態，削弱了人們對黨和國家領導的信任”。

張美蘭被控向越南央行高級監督員杜氏仁行賄520萬美元。後者在庭審中否認受賄，稱時任SCB首席執行官武譚文用聚苯乙烯泡沫塑料盒將現金裝給她，她事先不知情，知道後堅持拒收，但張美蘭執意不肯拿回。這筆賄賂同樣是越南史上迄今單筆最大賄賂案，甚至在全球範圍內也屈指可數。

除張美蘭和杜氏仁外，此次被告尚有85人之多，其中張美蘭之夫、香港商人朱立基被控設立虛假貸款申請，從SCB套取資金，一審被判刑9年；他們的侄女、現任萬盛發CEO則被一審判刑17年。其餘被告被控違反銀行法、賄賂和濫用權力等指控，刑期自3年緩刑至無期徒刑不等，僅1人被免於刑事處罰。

判決書承認張美蘭有“減輕處罰情節”，包括初犯、曾參加公益活動等，但稱“被告掌管着一個精心策劃、複雜的犯罪集團，造成了嚴重後果，性質十分惡劣”，因此作出頂格判決。

越南官方稱，審判中調用書面資料104箱，達6噸之重。

張美蘭本人堅持作無罪辯護，將錯誤歸咎於手下僱員。她曾在法庭最後陳述中自稱“曾想到自殺”“最大錯誤在於貿然捲入自己一竅不通的金融業”。其律師江洪成今年3月曾受其委託表示，她“並未故意違反法律，也未給國家和儲戶造成損害”；其另一名律師則在一審判決後表示，張美蘭“當然會對判決提起上訴”，並繼續不認罪且否認所有指控。越南上訴期爲一審判決後15天內。

越南對22種犯罪適用死刑，但絕大多數爲惡性刑事案或毒品案被告，“白領犯罪”判死刑並不多見。

上次類似死刑判決發生在2013年，當時越南國家航運公司前董事長楊志勇以及前總經理梅文福被控各自盜用公款100億越南盾（約合289萬元人民幣），同時違反國家經濟管理法規導致公司債臺高築幾近破產，一審被判處死刑，二審維持原判。

“烈火熔爐”下的越南女首富

張美蘭出生於1956年的西貢（現胡志明市），父親是越南裔，母親是越南華裔。年輕時她和母親在西貢古老的中央市場擺攤賣化妝品。1992年越南“革新開放”，她和全家人在同年成立萬盛發公司，並在短短30年間成長爲越南最大房地產公司之一。

截至案發前，張美蘭旗下擁有越南公認最有價值的多處物業，包括胡志明市39層“西貢時代廣場”，五星級“溫莎廣場酒店”等。她1992年與朱立基結婚，有兩個女兒。

2011年，張美蘭受當局力邀，在越南央行協調下參與SCB和另兩家銀行合併，就此進入金融業，並一度被視作“越南金融的救世主”。但2020年起，不斷傳出關於SCB的負面新聞，並終於在2022年引發擠兌。同年10月“張美蘭被捕”消息傳出後擠兌加劇，引發社會動盪。

此次張美蘭案被頂格重判和大肆聲張，和越南黨和政府自2013年起推動“烈火熔爐”反腐行動，並自2021年起將其“升級”息息相關。

在總書記阮富仲親自倡導下，“烈火熔爐”迄今已引發數百名高級國家幹部和衆多知名企業高官遭起訴或被迫離職。2021年起“烈火熔爐”明顯升溫，據官方報道，迄今涉及腐敗案件1700多起，被起訴4400多人，而房地產領域則是“重災區”。

上個月，另一位頂級房地產大亨、新黃明集團負責人杜英勇被控操縱價值3.55億美元債券詐騙，導致數千名投資者受害，一審被判刑8年。

觀察家們指出，“烈火熔爐”已焚燒至“前所未有的層級”，已有兩名國家主席、兩名副總理和至少5名政治局委員先後因此辭職。其中上任僅一年的前國家主席武文賞3月20日辭職，而他的前任阮春福同樣因“烈火熔爐”去職。

能否滌淨越南營商環境

許多分析家指出，“烈火熔爐”雖不排除“其他因素”，但的確體現出越南黨和政府急欲通過反腐扭轉越南營商環境的負面印象，以此吸引和安撫國際公司，搶佔更多全球產業鏈份額。

對此一些機構表示讚賞。如經合組織（OECD）2023年的一份報告就稱讚“反腐努力將爲改善越南經濟增長帶來實實在在的好處”。

一些產業鏈分析家指出，此次“頂格重判”和其他案件未必不會有“適得其反的效果”，即令外國投資者懷疑越南反腐的公正性、公平性，“意在安撫和吸引外資，但可能反倒把它們嚇跑”。

無論如何，“烈火熔爐”還會繼續熊熊燃燒。去年11月，阮富仲總書記斬釘截鐵地表示，反腐敗鬥爭將“長期持續下去”。或許，不論張美蘭的頂格判刑會產生怎樣的效應，她都只是在“烈火熔爐”中倒下的又一個，而不會是最後一個。

撰稿 / 陶短房（專欄作家）

編輯 / 遲道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