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自:中華讀書報

枕邊書系列之201

笛安談枕邊書

笛安,80後代表作家

文學圈的朋友都知道,你的父母都是作家,在這樣的家庭氛圍中,你的閱讀難免受到他們的影響吧?

笛安:我認爲我父母在閱讀方面給我最大的影響,並不是什麼具體的指導,而是信任和自由。這很重要。我爸爸的書架上,除了有《金瓶梅》的那個櫃子不能打開之外,剩下的我都可以隨便拿。還有就是,我小時候,瓊瑤的小說在大陸很流行嘛,我大概是上小學二三年級的時候,某天打開我媽媽買的一本,發現:誒,這本書雖然全是字但是我都認識好像我也能看明白……當時家裏有親戚朋友都跟我媽說,這麼小你怎麼能讓她看言情小說,我媽媽說,有什麼不能呢? 快點把這個階段過去到上大學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去看更好的書了——至少在我身上,我媽媽這個說法是對的。所以我在十歲左右的時候真的看過瓊瑤阿姨——但是有一點很有意思,就是我現在回想起瓊瑤小說,記得的都是故事裏有小孩的那幾本——可能真的是我閱讀它們的時候太小了,潛意識裏覺得只有那幾個小孩的角色跟我是相關的。

你小時候是跟着外婆長大的,生活了幾年? 童年時期,外婆對你在閱讀方面有引導嗎?

笛安:一直在外婆家生活到18歲出國上學爲止。因爲外公工作的那個醫院位於太原的老市中心的位置,很好的小學和中學都在三百米之內,那個時候並沒有學區房的說法,但是我們家人都覺得我住在那裏上學最方便。我爸媽每天晚上都會回來喫晚飯。我外婆很喜歡看蘇俄小說,不過小時候我最深刻的記憶是她需要不停地轟我出去玩,我從小就很宅,她總說總在家裏看書眼睛要完蛋了。

能談談你的閱讀經歷嗎?不同時期的閱讀,各呈現出怎樣不同的特點?笛安:我個人覺得十二三歲開始到20歲這個時間段的閱讀會影響一生。像我現在看過的書,有些即使覺得很好,也沒有當年那種看過一遍就記得很清楚的記憶力了。我依然想強調的是,我在青春期時候擁有過的閱讀自由其實幫助我度過了那段很難熬的日子。我的外公是個很愛讀書的人,初中的時候我們家附近開了一家很大的書店,每個星期天上午他都邀我跟他一起去逛書店,我可以自己選書他來付錢。外公很遵守我們的約定,我自己挑的書他很多時候掃一眼封面就說,好,買吧。我的意思是說他是真的不干涉,讓我隨便選。我在14歲的時候,自己在那間書店裏選中了第一次聽說的村上春樹——那時候村上在大陸還沒有火起來,我也選中過日後才知道是很著名的美國女作家託妮·莫里森,還有羅念生先生翻譯的古希臘戲劇集……現在想想,我14歲時候的品味好像還可以。可以說,有一些讓我獲益終生的作家,是我在14歲的時候自己選中的。選擇的自由真的是很重要的東西。

你如何看待閱讀對自己的影響?

笛安:閱讀給我樹立了一個根深蒂固的信念——不遠的遠方一定存在着更豐富更有意義的生活。因爲閱讀本身就是傾聽那些比我厲害的人對生活的記錄或理解。這麼多年過去,我還是會時不時覺得我自己的人生毫無意義——儘管我已經離開了家鄉,像小時候夢想的那樣——在大城市安家了,留過學,也在不同的國家生活遊歷過,但是我依然會經常覺得這一切都毫無意義。這種時候閱讀能稍稍緩解這樣的虛無感,我在閱讀的時候會沒那麼在意我自己的人生毫無意義這件事——因爲確實別處還有更有意義的人生。

你有自己的閱讀偏好嗎? 喜歡哪一類書?

笛安:我現在越來越喜歡看歷史方面的書——歷史,和社會科學吧,近七八年都是如此,對小說的興趣比學生時代要淡了。不過對推理小說的狂熱從童年到現在沒有改變,看過的推理小說沒有1000本也絕對在500本以上。

你曾經談起,在國外生活時,孤獨成就了你的寫作。那麼當下呢? 你讀得最多的書是什麼?

笛安:當下讀得最多的書——分階段吧,如果我自己在寫作,我就不看任何虛構類作品,看一本歷史書。或者一本講某個遙遠國家的什麼文化之類的書。總之離當下的生活越遠越好。

你和父母會經常交流閱讀體會嗎? 比如共讀一本書之類?

笛安:共讀一本書倒是不至於——不過我記得,我高中的時候看威廉·福克納,是因爲我爸爸特別喜歡他——但是我自己最喜歡的美國作家完全是另外一個類型的,我喜歡菲茨傑拉德和卡波特。我跟媽媽的閱讀品味相對會更近似一點,比如她是《紅樓夢》的超級粉絲,我最初知道《紅樓夢》都是她讀給我聽的,不過我小時候不喜歡聽大觀園裏怎麼作詩賞雪,就喜歡聽他們喫飯,《紅樓夢》裏有幾道菜的名字我到現在都記得。因爲那時候我真的很小,我媽給我讀書的時候,電視上也在重播87版的《紅樓夢》電視劇,所以我小時候會以爲賈寶玉和林黛玉都是真實存在的。《紅樓夢》對童年時候的我,不像一個文學作品,而有點像一個——類似今天的真人秀綜藝節目。它在文學上偉大的地方我要到上大學以後纔有體會。

會常重溫讀過的書嗎?

笛安:看情況,有的書會隔幾年看一次,每次看出不同的味道。上一次有這種感覺的是《百年孤獨》,16歲的時候,26歲的時候,36歲的時候,這三次閱讀感覺像是看了三本書一樣。還有就是——我比較喜歡反覆讀的其實是一些經典作家的劇作——主要是看起來輕鬆不費力吧。像曹禺,像契訶夫,等等。還比如,鼓樓西劇場有一個戲,這些年我反覆買票看過四撥不同的演員演它,我不知道這算不算“重讀”。

如果有機會見到一位作家,在世的或已故的,想見到誰?

笛安:莎士比亞。神一樣的存在。也許他那個年代說的英語我一句也聽不懂,但是我還是很想請教他——爲什麼寫得出來那樣了不起的作品。我自己也知道這個問題挺傻的,可是想象一下依然很開心。還有就是——如果我能見到張愛玲,我不知道有沒有勇氣請她看看我寫的小說,給我一點意見……想想還是算了吧,太丟臉了。

如果可以帶三本書到無人島,你會選哪三本?

笛安:帶一本康德的《純粹理性批判》。這些年我很多次試圖好好讀它,但是因爲對我而言太難了所以總是失敗,希望到了無人島上能做得成功一點;再有就是,帶一本很長很長的那種小說吧,耐看一點,《追憶逝水年華》什麼的,可以消磨很多歲月;然後再帶一本我最喜歡的阿加莎·克里斯蒂。至於帶哪本,我會在波洛系列和馬普爾小姐系列裏斟酌一下。

假設策劃宴會,可以邀請在世或已故作家出席,你會邀請誰?

笛安:那就——不邀請特別社恐的了,大家都會不舒服。邀請卡波特,也想邀請菲茨傑拉德,邀請老舍先生,因爲他英語很好不用翻譯,邀請汪曾祺先生,他會喫也會聊天,還要邀請曹雪芹——請他告訴我,《紅樓夢》裏那些菜譜是真實存在的嗎,還是他自己編的,這對我很重要。就這些人吧,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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