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自:渭南日報宋揚

阿黃是一條狗,也是樁樁的繼任者。

如果那時我們在村莊,絕不會讓岳母將樁樁賣給遊走各村的收狗人。

十幾年前,岳父攜岳母回到村莊,推倒年久失修的土坯草房,修起幾間新瓦房。房一造好,小樁樁就被岳父抱回來了。那天,天寒地瘦,岳父趕集歸來,走丟的小樁樁正躲在路邊的草叢瑟瑟發抖。岳父說,給它一條命吧,一個家也得有條狗看着。

新房沒能舒心住幾年,岳父卻因突發腦溢血去世。岳母因爲不習慣城裏生活,依然在老家生活。養了十幾年的狗,已算真正意義上的老狗。最近幾年,每次回去,樁樁依然盡力用嗷嗷的叫聲和不再輕捷的跳躍迎接我們。後來,它愈來愈力不從心了,大的骨頭,我們不敢扔給它,怕它牙口不好,囫圇吞下。它渾身的毛開始一綹一綹脫落,成了一隻難看的癩皮狗。我們把在城裏喫剩的骨頭用塑料袋小心包裹,凍在冰箱,回家的時候帶上,讓它敞開肚皮打打牙祭。樁樁是岳父收養的,它在我和妻子的心裏有着同樣重要的意義。我們一年只能回幾次家,遠不及一隻狗忠誠——是樁樁代替我們“盡孝”。

岳母是賣掉樁樁後纔給我們打的電話。電話這頭的我們一陣驚愕後,妻子跟岳母發了火。嗔怒後,我們冷靜下來,怪一個農村老婦沒能讓一隻狗終其天年?這多少有些城裏人的矯情,賣掉狗只是一個並不富裕的農村老人最樸實的想法,又有什麼可指責的呢?也許,在岳母看來,樁樁只是她這一生餵養過的十幾只狗中極普通的一隻。我們以爲的“陪伴”“忠誠”,大概僅僅是被我們主觀放大了而已。

一晃又是四五個月過去了,當我們再次回家時,從門裏衝出來一隻半大的黃狗,朝我們狂吠,我們急呼岳母快上狗鏈。拴在屋檐下的它依然凶神惡煞地試圖掙脫鐵鏈,繼續履行它驅逐“陌生人”的義務,它根本沒能覺察出我們也是這個家的主人。和樁樁比,這隻狗“完全沒有眼力見兒”,我憤憤地給它下了定語。

哪知,情況在我們又一次回家時有了變化。我正擔心它像上次一樣衝過來,它卻對我搖頭晃腦起來,它兇惡的吼叫也換成了撒嬌的“嗚……嗯……”用清澈的眼睛注視着我。天哪!那天我從飯桌上撿起來一塊骨頭順手扔給它,居然讓它在幾個月後一眼認出了我。

那天的午飯一喫完,我們即匆匆離開了老家,與它只處了不到兩個時辰。那一刻,我的樁樁好像突然復活了,一種失而復得的感動瞬間溼潤了我的眼睛。

來來往往的村莊萬物及我們,都是最簡單而永恆的過去與現在。一隻狗融入一戶人家,像一棵樹在村莊活着一樣簡單。可是,誰又說得清簡單如許的歲月背後,糾纏着多少歡樂、苦痛、掙扎和釋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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