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下

文/向北

夏日，魚腥色的夜空滲着尋常的斑駁，白日裏翻湧的水汽讓平靜中多了些許躁動。

“你看，那是狗兒星。”這是樂琪對夏日特有的眷戀，她愛仰望夜空，更愛羣星璀璨。

“狗兒星”是樂琪特別署名的星羣。它們多出現在白日晴朗無雲後的夜空，由八顆星星組成，排列輪廓酷似她家小狗夢夢，所以樂琪第一次見它便給它這個美名。

樂琪獨自窩在柔軟的草地裏，儘管這漆黑的被子裏不免混雜尖銳的雜草，且時不時會溢出令人難受的餘熱，樂琪卻毫不在意，只是靜靜地注視這寂靜。她綿長而輕柔的呼吸未被聒噪的蟲鳴所侵擾，雙手枕在腦後，纖細的髮絲在草被間微漾。

“如果躺在老家的院壩涼蓆上看就好了。”她眼眸多了失意，來得如此急促，彷彿是事先預演的，風也漸漸凝固了。

八年前，樂琪的老家瓦舍被政府告知因城市規劃需要徵地建設廠區，樂琪的家被強制搬移至城鄉接合部的安置小區裏。起初樂琪是開心的，因爲從小也沒曾想過自己會告別泥牆瓦房，而住進那高樓裏。可是時日一長，樂琪漸漸變得不開心了。

周圍沒了竹林，多了是鋼筋水泥；沒了起伏的農田，多了是隨地可見的生活垃圾；沒了無垠的蔚藍，多了是灰黑的揚塵。

這一切都在悄然變化，可是樂琪卻依然鍾愛看星星，而她的心底依舊無法忘卻那僅有的溫存。

她會在夏日逃離城市去往鄉間農田，一呆便是一整天，她無所事事。她被難得的怡然所治癒，她說這是人淨化磁場的唯一方式，那便是：“放空”。

農田四季呈現不同的別緻，有時花團錦簇、有時枯黃萎靡、有時青翠嫩綠，更有時深沉堅毅。唯一沒變的是那晴朗白日後的夜空，狡黠的月光散落在神祕的叢間，黑幕中隨意閃爍着各式的晶瑩，它們不是尋常的光亮，有種難以睥睨的美。好似澗間潺潺流水，明媚而輕柔；卻又似烈日剛正，勇猛而無畏。那是屬於懂它之人才能領會的胸臆，它傾瀉而來，來勢洶洶，無所顧忌。

“你知道世界上最動人的風是什麼嗎？”

她此刻是迷人的孩童，眼眸靈動，她無須得到所謂潦草地回應，只需要靜靜地感受，那風不經意地拂過。未曾留下什麼，只是在這寧靜中擴散，待芬芳消解。

她纖細的手指在夜空中揮舞，脊背緊靠着地面，餘溫準確地傳遞。那是她之後在日記裏提到的“踏實感”。彷彿此刻置身於老家瓦舍的院壩涼蓆上觀賞這一切似的，四處慕名而來的愜意將她呵護，這是必然的，因爲她屬於那裏，那個她賴以生存的回憶。

後來，樂琪多次去試圖尋找老家的痕跡，可是林立而冷酷的工業建築沒能給她答案，肆意地將她的回憶佔據甚至抹去。她失意地眺望那遠處被孤立的農田，它們穩重卻沉默不語，依舊甘願哺育着一代代嚮往外面世界的樂琪。

“我沒老家了。”

她輕聲言說着，她心底深知，回不去的纔是故鄉。

作者簡介：向北，本名彭松，重慶市璧山區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於《璧山文藝》、上游新聞等。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編輯：朱陽夏    責編：陳泰湧    審覈：馮飛